第492章 李隆基和杨玉环

第四百九十二章，李隆基和杨玉环

【税收终于结束了。】

【直到冬天，白居易才难得的清闲了下来。】

【元和元年冬。】

【盩厔县南的仙游寺，藏在终南山余脉的一片深黑里。】

【夜雨不知何时起的，先是疏疏落落，敲着寺后成片的竹林，后来越发的密了，急了，哗哗地响成一片。】

【禅房简陋，一灯如豆。】

【三个人围坐在禅房中间，饮酒笑谈。】

【这三人正是白居易和他的好友王质夫和陈鸿。】

【王质夫乃是本地乡绅，举子出身，却久困场屋，索性寄情山水酒肆，性子最是疏狂。】

【陈鸿是史官，此番来盩厔访友，兼采风土轶闻。】

【矮几上杯盘狼藉，一坛新丰酒已见了底。】

【三人随心畅谈，最终谈到了玄宗皇帝和他的宠妃。】

【这里，离那位杨贵妃自缢的马嵬坡，仅有几十里地。】

【王质夫已有了七八分醉意，笑道：“咱们今日离马嵬驿，不过几十里地！那地方……”他手指胡乱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里一点，“那土坡下，埋的可是真正的倾国颜色！杨玉环！”】

【然后他转向白居易，身子前倾道：“乐天，你也见过那坡，荒草萋萋，野狐出没。你可想过，五十年前，就在那儿，三军戟指，堂堂天子，连自己心尖上的人都护不住，眼睁睁看她被三尺白绫……勒断了气！”】

【王质夫的声音带着一种混合了残忍与兴奋的战栗。】

【陈鸿沉静些，用火箸慢慢拨着炭火，慢慢说道：“野史笔记，添了香囊、遗袜诸般凄艳物事。真真假假，难辨了。不过……”】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白居易，笑道：“史笔冷硬，记其事。诗笔温软，或可探其情。乐天兄，你说，玄宗皇帝，晚年独居南内，对着梨园旧人，听着雨打梧桐，心里头转的，究竟是悔其误国多些，还是痛其失侣多些？”】

【白居易一直没怎么说话，他想起前些天马嵬坡，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驿卒，靠在断墙根下晒太阳。】

【白居易和他聊起当年的旧事，老驿卒瘪着嘴嘟囔着：“啥子贵妃哟……就是个顶可怜的女子娃……喊天天不应哟……”】

【“悔与痛，怕早搅作一团，分不清了。”白居易终于开口，像是在缅怀着什么：“开元天宝，治乱兴衰，自有史家论断。马嵬坡前，六军不发，他看着龙武军将士递上的白练时，不知这位玄宗皇帝，心中是如何凄凉……】

【王质夫哈哈一笑，拍着自己大腿道：“煌煌天子，九重威仪，剥落个干净！剩下的，不就是个眼睁睁看着心头肉被剜去的男人？这滋味，寻常百姓丧了爱侣，一般无二！可偏偏他又是个皇帝，这恨，这憾，便比山重，比海深，无处倾吐，只能烂在心里，带到土里！”】

【陈鸿点头道：“所以后世传言，有临邛道士，有海外仙山，有钿合金钗之寄。非信其真有，实是人心希冀，不忍其情绝灭，必要给它寻个渺茫的着落，哪怕是虚妄的。”】

【王质夫似乎对这位中兴大唐的皇帝颇为不满，但说到情，却又为其开脱：“玄宗皇帝，老了，糊涂了，丢了江山，害了百姓，自然也害了她。可你说他对杨玉环，全然是色欲昏聩？我不信。长生殿七夕私语，或许有作态，可乱后归来，梨园子弟，白发宫女，一器一物，皆能惹泪，那孤灯挑尽的不眠夜，总不是装给天下人看的。”】

【陈鸿忽然长叹一声道：“这玄宗皇帝和杨贵妃的故事，却也算是一段传奇的情感了。”】

【王质夫道：“传奇，确实传奇……公公与儿媳的爱情，如何能不传奇？”】

【原来这杨玉环，本是玄宗皇帝的儿子寿王李瑁的妃子。】

【玄宗皇帝最宠爱的武惠妃去世，郁郁寡欢。有人便推荐这位二十出头的杨玉环，说她姿质天挺，宜充掖庭。】

【那时候玄宗皇帝也还忌讳伦理，为避人耳目，玄宗先让杨玉环出家为女道士，道号“太真”，随后接入宫中。】

【这样过了四五年，或许是玄宗皇帝太喜欢这杨玉环了，便正式册封其为贵妃，地位仅次于皇后。而此时，后位空悬。】

【从此，三千宠爱集于一身。】

【相传，玄宗皇帝创作《霓裳羽衣曲》，杨贵妃编舞，二人共谱艺术佳话。】

【爱屋及乌之下，连杨玉环的三位姐姐，都分别被封为韩国夫人、虢国夫人、秦国夫人。】

【而杨玉环的堂兄杨国忠，更是一路升迁，最后成为宰相，权倾朝野。】

【要说这安史之乱的导火索，还真就在这杨国忠身上。】

【玄宗皇帝晚年怠政，沉迷享乐，将朝政先后委于李林甫、杨国忠。】

【杨国忠与安禄山争权，多次向玄宗皇帝告发其谋反，最终，安禄山以“诛杨国忠”为名起兵。】

【这才有了安史之乱。】

【叛军攻陷洛阳、潼关，直逼长安时，玄宗皇帝携皇室逃亡蜀中，行至马嵬驿，禁军将士饥饿疲弊，愤于杨国忠误国，直接杀死杨国忠及其子。】

【杨国忠被杀后，将士仍围驿不退，要求处死杨贵妃。】

【玄宗皇帝被迫命高力士将杨贵妃缢死于佛堂，葬于驿旁，年约38岁。】

【后太子李亨自行即位，玄宗皇帝成为了太上皇。回长安后幽居兴庆宫，身边仅有旧宫人、旧乐工相伴。】

【传说玄宗请道士寻觅贵妃魂魄，得钿合金钗信物及天上人间会相见之约。】

【三人谈起这段往事，又是惊叹，又是唏嘘。】

【虽然后面多是民间传说，但却更加引人入胜。】

【王质夫长叹道：“奇也怪也，真是个好故事啊……”】

【长叹之后，王质夫忽然看向白居易，道：“夫希代之事，非遇出世之才润色之，则与时消没，不闻于世。乐天深于诗，多于情者也，试为歌之，如何？”】

（这等稀世罕见的故事，若不能遇到具有超凡才华的人加以文学润色，就会随着时间湮没无闻。乐天你既精通诗艺，又深于情感，何不尝试将它写成歌行呢？）

【白居易本就是多情之人，一番畅聊之后，心中早有感动。】

【便欣然应下。】

【白居易起身，走到那张布满灰尘的旧案前。】

【王质夫抢前一步，将油灯擎近。】

【陈鸿默默铺开一张泛黄的麻纸，纸面粗糙，纤维毕现。】

【白居易挽袖，研墨。】

【落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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