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不能急 不能贪
李善长顿了一下,眉头舒展开,
轻吸了一口气道:“不用纠结这个了,方才是老夫想左了,以秦王的谋算,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些。”
胡惟庸闻言点头,他对朱瑞璋还是很忌惮的,这不是个好相与的。
“你的大利大险这四个字,算是说到了老夫心坎里了。”
李善长放下茶盏,指节在案上轻轻一点:“秦王这步棋,走得比陛下想的还远。
你以为他只想要修河堤、铺官道?他是想借着水泥,把朝廷的手伸进各州府的原料地里——石灰石、煤炭、窑场,
这些东西攥在手里,往后大明的根基,就不是光靠兵权能撼动的了。”
胡惟庸瞳孔微缩:“李公是说,秦王想借着民生,固朝廷的权?”
“不然你以为,他为何要让勋贵烧窑,却死死把原料攥在朝廷手里?”
李善长冷笑一声,拿起案上的砚台,“你看这砚台,石是端溪石,墨是徽墨,没有好料,再好的匠人也磨不出好墨。
水泥也一样,勋贵要烧,就得向朝廷买原料,定价权在户部,监督权在工部,他们就算想贪,也得先看看朝廷的规矩。”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但险也在这里。
武勋们都是跟着陛下打天下的人,哪一个不是眼馋利的?
秦王给了他们‘三成归朝廷,七成自卖’的甜头,可就怕人心不足啊——要是有人觉得定价低了,私下里掺沙子、减原料,
或是串通地方官抬价,到时候百姓骂的不是勋贵,是朝廷,是陛下。”
胡惟庸忙道:“昨夜李公等人在秦王府应当是定了规矩的吧?”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李善长站起身,走到窗边,
“你忘了?前几年修城墙,有人用了劣等砖?若不是陛下震怒,斩了好几个人,这城墙如今怕是早裂了。”
胡惟庸心里一沉。
他当然记得,那时候他亲眼见朱元璋让人把那监工的人头挂在城楼上,血淋淋的警示,至今想起来还发怵。
“所以,户部这边,你得盯紧了。”李善长回头看向他,眼神锐利,
“原料的调配册,每日都要呈给我看;
各州府报上来的水泥坊选址,你要亲自核对——有没有靠近武勋的田庄,有没有地方官的亲戚掺和,这些都得查清楚。
还有定价,朝廷的水泥坊,成本加五文就是顶了天,勋贵那边,多一文都不行。”
胡惟庸连忙躬身:“下官记下了。只是……有件事,下官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咱们户部就算盯紧定价,可原料被朝廷和那些人攥着,后续勋贵烧水泥的规模肯定要超过朝廷,
他们要是故意卡脖子,比如朝廷要修河堤急着用水泥,他们说‘原料不够,得等’,咱们也没辙啊。
最后咱们可捞不着好。”
“急什么?”李善长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已经温了,
“秦王是个聪明人,他没把路堵死。
他说的‘工部派匠人指导’,还有‘每次烧出水泥,都要拿样品去工部验’?这两处,就是咱们的口子。”
胡惟庸眼睛一亮:“您是说,在工部的匠人和验方上做文章?”
“不是做文章,是把权抓牢。”李善长放下茶盏,指尖在案几上轻轻点了点,
“工部的匠人,不能全用原来的老工匠,得掺些咱们户部举荐的人——最好是家里有田、懂盘算的,知道轻重。
至于验方,秦王只说了‘工部验’,却没说谁来管验方的事。
咱们可以奏请陛下,让户部派主事去工部协同验方,就说‘核对成本,免得有人以次充好’,陛下定然会准。”
胡惟庸顺着他的话往下想:“这么一来,勋贵们烧的水泥合不合格,咱们也有了说话的份。
要是他们敢掺沙子、减原料,咱们直接驳回,让他们烧了也白烧。
还有定价,这一条也得写进章程里,让吏部选地方官时,特意挑些刚正不阿的,盯着地方上的水泥坊,不能让他们私自抬价。”
“刚正不阿是好,可太刚了,容易折。”李善长摇了摇头,
“选官要选‘懂变通’的。比如那些在地方上待了三五年,知道怎么和武勋打交道,却又没被拉下水的。
他们既要能盯着价,又不能和勋贵闹得太僵——毕竟现在陛下倚重武勋,
要是把关系弄僵了,反倒落个‘苛待功臣’的名声。”
李善长也无奈,他虽然是淮西勋贵老大哥,但朱瑞璋叫的这些人可不愿意买他的账。
胡惟庸点头,随后压低声音道:“李公,还有一事。秦王这次拉着武勋干,却没提咱们文官这边……您说,
咱们要不要也找机会,让文官们也掺一脚?”
李善长沉默了片刻,手指开始摩挲。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道:“不急着伸手。秦王现在正是风头正劲的时候,他刚把水泥的事跟陛下定了,咱们要是这会儿就跳出来要好处,反倒显得咱们贪心。
不如先看着,等第一窑水泥烧出来,朝廷用着顺手了,各地都来要水泥了,
到时候再奏请陛下——‘水泥事关民生,需文武协同,方能周全’,陛下自然会给咱们文官安排位置。”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昨夜靖安王在秦王府提了个顾虑,说勋贵家里的子侄、管事可能会贪小便宜。
这话也说明了一个问题,武勋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总有不安分的。
咱们只要盯着那些管事,一旦抓住他们以次充好的把柄,不单能罚勋贵,还能顺理成章地让户部派人去‘协助管理’,
这才是不费吹灰之力的法子。”
胡惟庸听得连连点头,心里的思路一下子清晰了。
他之前还担心文官会被排除在水泥这事之外,现在看来,李公早就把后续的路都铺好了。
他忍不住道:“还是李公想得周全。
只是……秦王这个人,会不会看出咱们的心思?他连验方、监督的规矩都定得那么细,想来不是好糊弄的。”
“看出又如何?”李善长的语气里多了几分笃定,
“咱们做的事,都是为了朝廷,为了陛下。他秦王就算有意见,也不能说什么。
再说,陛下也不会希望武勋一家独大。你忘了陛下让咱们定‘封爵之制’,特意加了一条‘勋贵不得干预地方民政’?
这次水泥的事,武勋要是敢越界,陛下第一个不答应。咱们不过是顺着陛下的心思,帮他盯着点罢了。”
胡惟庸连忙应道:“下官明白!”
李善长点了点头,靠在椅背上,轻轻叹了口气:“这水泥,看着是块肥肉,可也是块烫手的山芋。
弄好了,咱们能在朝堂上多几分话语权;弄不好,就会引火烧身。
你记住,凡事都要顺着陛下的心思来,不能急,不能贪,更不能和秦王硬碰硬。
他是王爷,咱们是臣子,君臣之别,不能忘了。”
胡惟庸心里一震,连忙躬身道:“下官谨记李公教诲。”
李善长摆了摆手:“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吧。”
胡惟庸躬身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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