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偶遇
“晚上有空没？一起吃个便饭。我听说有家馆子味道不错，咱们不聊工作上的事，就当是朋友间随便坐坐。”
这顿饭纪良知道自己躲不过去。
他今天要是拒了赵伟叶，赵伟叶明天就能去找分管的副市长。
与其让这股劲儿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使，还不如就摆在台面上，大家当面锣对面鼓地过过招。
“赵处长您太客气了，您来青原，该我为您接风洗尘才对。”
纪良的语气也跟着热络，像是白天里那个寸步不让的人不是他。
“您把地方告诉我，我马上就到。”
饭局的地点是一家私密高档会所。
推开包厢门，除了赵伟叶，主位上还坐着一个面生的中年男人。
赵伟叶起身介绍，说这是天河药业的张副总。
酒桌上的气氛推杯换盏间就热了起来。
几轮酒下肚，场面话说得差不多了，那位张副总终于把话题引到了正事上。
“纪局长，我们天河药业这次来是带着百分之百的诚意，希望能参与到金州药业的改制中来的。”
他一边说，一边亲自给纪良满上一杯酒，酒瓶口几乎碰到杯沿。
“我们的初步想法是整体收购金州的资产，并且我们承诺金州所有在职的员工我们全部接收，待遇只高不低。”
他说到这停了一下，端着酒杯的眼神转向纪良，话锋也跟着一转。
“另外呢，这次改制工作市药监局的同志们也辛苦了。为了表示感谢我们天河药业准备拿出一笔专项资金帮助贵局改善一下办公条件。”
“比如说，给大家换一批新电脑，再添置几辆公务车，纪局长，您看我们的诚意怎么样？”
话说到这个份上，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赵伟叶在一旁坐着，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微笑，不插话就那么看着。
纪良端起面前那杯刚被倒满的酒，没有马上开口。
这杯酒，不好喝。
拒绝就等于当着赵伟叶的面，直接打了天河药业的脸，梁子今天就结下了。
喝下去就等于默许了这笔交易，从此自己就跟他们绑在了一条船上，成了他们日后在青原市开疆拓土的保护伞。
“张总，赵处长，”
纪良放下酒杯，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两位领导的好意我心领了，金州药业能有天河这样的企业来接盘是我们青原市的福气。只是……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赵伟叶眉毛一挑。
“哦？怎么说？”
“不瞒二位，就在上个星期，还有另外一家企业也表达了参与金州药业改制的意向，而且来头……也不小。”
纪良故意卖了个关子。
“谁？”
张副总和赵伟叶异口同声地问。
纪良缓缓吐出五个字：“百草堂药业。”
“百草堂？”
赵伟叶和张副总对视一眼，露出轻蔑。
在他们看来，百草堂不过是青原市的一个地方小厂。
虽然最近出了点风头，但跟天河药业这种省级巨头比起来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纪局长，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张副总皮笑肉不笑地说：“百草堂自身都还处在风波里，它拿什么来参与金州的改制？它有这个资金实力吗？”
“有没有实力不是我们说了算，得看他们拿出的方案。”
纪良不紧不慢地回答：“据我所知，李德明李总对金州的那几个独家品种觊觎已久，这次是下了血本势在必得。而且百草堂作为本土企业，在参与本地国企改制方面，市里是有相应政策扶持的。”
纪良这番话虚虚实实，半真半假。
百草堂确实对金州药业感兴趣，但远没有到势在必得的程度。
纪良把百草堂这个名字抛出来就是在天河药业这头猛虎前进的路上硬生生塞了个障碍。
他不能明着说“不行”，但可以给他们找个对手，让这件板上钉钉的事变成一件需要竞争博弈的事。
赵伟叶的脸色的确不那么好看了，尽管他掩饰得很快。
他大概没想到纪良会玩这么一出。
如果只是天河药业一家竞标，他完全可以动用省厅的关系从上往下压，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可现在纪良抬出来一个百草堂。
这是一家本土企业，刚刚才在纪良的手上起死回生，身上已经牢牢地打上了“纪系”的烙印。事情一下子就从单纯的商业收购变成本地与外来资本的博弈。
这顿饭的后半场在微妙气氛里很快结束。
送走挂着假笑的赵伟叶和张副总，纪良没有马上回家，一个人坐在车里摇下车窗点了一支烟。
他清楚自己把百草堂推到台前暂时是挡住了天河的攻势，可对李德明来说无异于把他架在了火上。
接下来天河药业的手段只会更直接。
……
苏晴人回了省城，视线一直没有离开青原。
赵伟叶带队去青原调研，这个消息她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凭她在媒体圈里练出的嗅觉，她不相信一个省厅的副处长有这么大的手腕敢这么明目张胆地为一家企业站台撑腰。
赵伟叶的背后肯定还有别人。
她开始利用自己在省报的关系网悄悄地打听赵伟叶这个人和天河药业的底细。
没过几天，一条线索就递到了她手上。
天河药业的董事长和省里一位快要退居二线的副省长是党校同学。
这位副省长早年恰好分管过医药卫生口，算得上是赵伟叶的老领导。
这条关系网埋得很深，轻易不会动用。
苏晴拿着那张记录着人物关系的纸，手指尖都有些发凉。
纪良这次碰上的是一个比郑远航更难缠的庞然大物。
她想帮纪良，却发现自己像被困在了一个玻璃罩里看得见外面的危险，却无计可施。
写一篇报道去质疑？
在没有任何真凭实据的情况下去挑战一个省厅处长和一家背景深厚的明星企业，那不是新闻报道，那是自杀。
她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个意想不到的人。
林小美。
那天在办公室被纪良不留情面地训斥了一顿，林小美回家蒙着被子哭了一晚上。
第二天上班，她顶着两个核桃似的眼睛，心里七上八下的，结果发现纪良好像完全忘了这件事，该怎么给她派活还怎么派活，语气和态度跟平常没什么不同。
这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比劈头盖脸地再骂她一顿还让她难受。
她心里憋着一股劲。
她要让纪良知道她林小美不是一个只会哭鼻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黄毛丫头。
她开始不动声色地留意赵伟叶那些人的举动。
她发现赵伟叶的秘书团队里有个年纪和她相仿的女孩，叫黄小莉。
林小美利用女人之间的共同话题很快就和黄小莉熟络起来。
她旁敲侧击从闲聊中套出一个关键信息。
赵伟叶对金州药业的兴趣并非临时起意。
早在一个月前，天河药业的一份关于盘活省内不良医药资产的内部报告，就通过特殊渠道送到了赵伟叶的案头。
这份报告的执笔人正是天河药业那个姓张的副总。
林小美后知后觉到这是一个局。
一个早就设计好针对金州药业，或者说针对青原市医药市场的布局。
她不知道这个信息对纪良有没有用，她也不敢直接告诉纪良。
她想到了苏晴。
那个女人让她感到嫉妒和不安，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苏晴有她不具备的能力和智慧。
或许，她能看懂这个信息背后的价值。
接到林小美的电话，苏晴有些意外。
听完林小美的讲述，苏晴的眼睛亮了。
“小美，你帮了我一个大忙。”苏晴由衷地说。
这份内部报告就是天河药业与赵伟叶勾结的直接证据！
虽然只是一个旁证，但足以成为撕开整个黑幕的突破口。
苏晴立刻行动起来。
她需要拿到那份报告。
能接触到这份报告的人除了赵伟叶，就只有天河药业的高层。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成型。
她要亲自去会一会那个张副总。
想从张副总那样的老狐狸嘴里套出东西，常规的采访手段根本没用。
必须出奇制胜。
她没有以省报记者的身份去接触张副总，通过一个做医药代理的朋友制造了一场“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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