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风又起
纪良心里那种隐隐的不安很快就成了真。
远航制药那摊子事表面上是在青原市被压下去了，可水面下的暗涌却从省城那边倒灌了回来。
安生日子连一个礼拜都没过满。
这天上午，纪良正在办公室看文件。
门被敲了两下，吴书玉推门进来。
脸上那表情像是结了层霜。
她没多说废话，直接把一份刚从省里传真过来的文件放到了纪良桌上。
那红色的抬头看着格外扎眼。
“纪局，省卫生厅和省药监局刚下的联合发文，说要在全省搞一次医疗机构药品、耗材使用的专项整治，为期两个月。”
纪良眉头一皱。
这种专项整治每年都有，换着花样来，本不是什么稀奇事。
但眼前这份文件不对劲。
里面的字眼用得一个比一个重，指名道姓地说要严厉打击药品采购和使用环节里的商业贿赂、拿回扣这些事，整治的重点就是那些销路好用量大的明星药品。
在文件的附件里，一份需要重点核查的药品目录中一个熟悉的名字赫然在列——百草堂活血化瘀胶囊。
纪良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绝不是巧合。
百草堂的活血化瘀胶囊是他们自主研发的独家品种，也是整个企业的命脉所在。
经过上次的风波，百草堂在青原市乃至周边地区的知名度和美誉度都达到了顶峰，产品销量一路走高，甚至开始对省内一些老牌药企的同类产品构成了威胁。
现在，省里突然要把它列为重点整治对象，这背后要是没有人在搞鬼，纪良把自己的名字倒过来写。
“这是冲着我们来的。”
吴书玉恼怒地说：“而且是冲着我们的七寸来的。”
纪良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这是郑远航的反击。
在项目上栽了跟头，郑远航不敢再从正面硬碰，就使出了这种阴招。
他这是要毁掉百草堂，从而斩断纪良在青原市医药行业里最重要的一根支柱，同时也是在向所有人宣告得罪他郑远航是什么下场。
这一招比之前钱伟的嚣张跋扈，要阴险毒辣得多。
纪良问：“李德明那边知道了吗？”
“应该还不知道，文件刚到我们这儿。”
吴书玉说：“不过，这种事情瞒不住的。一旦省里的工作组下来，第一站肯定就是各大医院的药剂科和信息科，到时候只要一查数据，百草堂立刻就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药品回扣是医药行业内一个根深蒂固、几乎人人心知肚明的潜规则。
水至清则无鱼，要说百草堂的销售代表在推广产品的过程中，完全没有一点灰色操作，纪良自己都不信。
郑远航选择从这个角度切入就是抓住了整个行业的软肋。
这就像一场牌局，他手里攥着一张所有人都知道存在的老千牌，现在他要把这张牌公之于众，让所有人都下不来台。
“纪局，我们现在怎么办？”
吴书玉有些焦急。
这件事一旦处理不好，不仅百草堂会万劫不复，就连纪良自己也会被扣上一顶监管不力、地方保护主义的大帽子，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慌什么。”
“郑远航想借省里的刀来杀我们的人，那我们就得想办法，让这把刀砍不到我们身上。”
“你的意思是？”
“专项整治是省里两个厅局联合发文，这是板上钉钉的程序，我们躲不开也挡不住。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如……主动一点。”
纪良笑了。
“不等省里的工作组下来，我们自己先动手！”
吴书玉愣住了：“自己动手？查自己？”
“对。”
纪良说：“你马上起草一份文件，就以我们市局的名义成立一个规格更高、范围更广的自查自纠领导小组，我们要抢在省工作组前面把全市所有的二级以上医疗机构全都梳理一遍。”
“这……这不是把火往自己身上引吗？万一真的查出什么问题……”
吴书玉还是有些顾虑。
“查出问题是必然的，关键在于问题是由谁查出来的，以及查出来之后怎么处理。”
纪良冷笑。
“由我们自己查出来那叫刮骨疗毒，叫主动作为。我们可以把问题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如果等省里的人来查那就是惊天丑闻，性质就完全变了。”
“我明白了。”
吴书玉的眼睛亮了起来。
“我们这是在跟他们抢时间，抢定义权！”
“没错。”
纪良点了点头。
“你马上去办，声势一定要造得越大越好，要让全市的医院都知道这次我们是动真格的了，让他们自己先把屁股擦干净。”
“好，我马上去！”
吴书玉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
纪良叫住她：“光我们自己唱独角戏还不够。把我们准备开展自查自纠行动的消息，想办法透露给一个人。”
“谁？”
“苏晴。”
吴书玉一怔，随即露出了自然的笑容。
她明白纪良的全盘计划。
自己查自己是第一步，这是为了掌握主动。
而把苏晴拉进来就是第二步，也是更关键的一步棋。
纪良这是要借用苏晴那支笔，把青原市这种主动作为、敢于亮剑的态度先一步捅到省里去，在舆论上先给自己立一个先进典型的牌坊。
这样一来，等省里的工作组再下来时，他们面对的就不再是一个被动等待审查的下级单位。
是一个已经取得了阶段性成果，并且被省报点名表扬过的模范生。
到时候，他们还好意思下重手吗？
好一招先声夺人，反客为主！
吴书玉心服口服。
纪良总能在绝境中找到那个唯一的破局点。
跟着这样的领导，何愁大事不成？
青原市药监局要开展药品耗材使用自查自纠行动的消息像一阵风吹遍了全市的医疗系统。
一时间，各大医院，尤其是院长和药剂科主任们，人人自危。
谁都清楚这水底下有多少见不得光的东西。
以前大家你好我好，相安无事，现在市局突然要掀桌子，这是要动谁的奶酪？
一时间，各种猜测和流言四起。
有人说这是新来的纪局长要烧火，拿医疗系统开刀，为自己捞取政治资本。
也有人说这是纪良在敲山震虎，目的就是为了逼各大医院在接下来的药品招标中，向百草堂这样的本土企业倾斜。
身处风暴中心的百草堂更是坐立不安。
李德明几乎是在文件下发的当天就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敲开纪良办公室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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