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我回去就一个死字！
他说，那时候他还是天华集团技术部一个不起眼的技术员，老实本分，唯一的爱好就是下班后去棋牌室打几圈麻将，解解乏。
可他手气臭，人又老实，一来二去就被人下了套，不知不觉就欠了一屁股的赌债。
那帮放高利贷的就跟闻着血腥味的苍蝇一样，天天上门逼债，往他家门上泼红油漆，甚至堵到他单位，扬言再不还钱就要把他老婆孩子给卖到黑煤窑去。
他被逼得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有好几次夜里头都跑到河边，寻思着一头扎下去就啥都了了。
就在他快要被逼疯的时候，陈学海找到了他。
那时候的陈学海还不是副市长，是市卫生局一个炙手可热的实权科长，管着全市的药品审批。
“他……他把五十万的现金，就那么一捆一捆地摆在我面前，说实话，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
刘立坚说到这儿，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像是又回到了那个改变他一生的晚上。
“他说，他能帮我还清所有的债，还能再给我一笔钱让我远走高飞，这辈子都衣食无忧。他只提了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他让我……让我把手里那份关于Y-2原料溶血性指标超标的检验报告给销毁了，然后按照他给的一个模板，重新伪造一份合格的报告。”
“他还……他还拿出了好几份苏文华总经理的亲笔签名让我模仿，说这事儿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苏总自己都发现不了……”
纪良的眼睛眯了起来。
这跟张为民的说辞对上了，但又完全不一样。
张为民说的是苏文华亲自签的字，可到了刘立坚这儿变成了陈学海在背后一手操办。
“我当时吓坏了，我知道这是犯法的事，是要掉脑袋的。可陈学海告诉我，我没得选。”
“他说要么拿着钱带着老婆孩子滚蛋，要么就等着被赌场的人剁碎了扔进护城河里喂鱼。他还说，他知道我儿子在哪所小学上学，我老婆每天几点去菜市场买菜……”
说到这里，刘立坚再也控制不住又哭了起来。
一个大男人被逼到拿自己家人的性命去换一段昧良心的前程，那种滋味比死还难受。
“我……我没办法啊！我就是个软骨头！”
他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我挣扎了一晚上，头发都快揪秃了，最后还是……还是照他说的办了。”
“我模仿苏总的笔迹伪造了那份报告，拿到钱的当晚我就把赌债还清了，剩下的钱一分没敢动，连夜就逃出了青原市，改名换姓躲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山沟里当了一个见不得光的假医生。”
纪良问出最关键的问题：“那份真的报告呢？原始的那一份哪儿去了？”
“被……被陈学海拿走了。”
刘立坚抽泣着说：“他说那东西是个祸害，放在我身上不安全，他会替我处理掉。我后来想他哪是替我处理，他分明是想把那玩意儿攥在手里，当成以后拿捏苏家的把柄！”
纪良点了点头，心里大概有数了。
陈学海这条老狐狸从十几年前就开始布局了。
他先是利用刘立坚的赌债逼他就范，伪造报告，把苏文华和天华集团拖下水。
然后再拿着那份致命的原始报告反过来要挟苏文华，逼着天华集团跟他深度捆绑，源源不断地给他输送利益。
这一招釜底抽薪玩得是真够绝的。
“你这些年就没想过回来吗？或者报警？”
刘立坚惨笑一声，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回来？我怎么回来？领导，我手上不干净啊！我回去就是死路一条！”
“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梦见那些因为用了问题药品而死的病人，一个个浑身是血地来找我索命……我活得……我活得连条狗都不如啊！”
他捂着脸，肩膀剧烈耸动。
纪良看着他，眼神复杂。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他站起身，走到刘立坚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现在，我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
纪良没在县医院多待。
他把哭得跟滩烂泥的刘立坚扔给了后脚赶来的县公安局的人，只交代了一句：“看好他，二十四小时不能离人，在我回来之前，不能让任何人跟他接触，尤其是青原市那边来的人。”
县公安局的局长哪敢不当回事儿，跟个孙子似的又是点头又是哈腰，拍着胸口保证，就算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这屋。
纪良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天刚麻麻亮。
山里的风又冷又硬，吸到肺里冰凉冰凉的，让他熬了一宿有点迷糊的脑子，一下子精神了不少。
他没急着走，找了个没人能看见的墙角掏出手机打了两个电话。
第一个是打给李铁的。
电话刚通，李铁那大嗓门传了过来：“头儿！你那头咋样了？人抓住了没？”
“抓住了。”
纪良压着嗓子，躲着不远处医院派来盯着他的人：“你现在立马带两个最信得过的兄弟偷偷摸摸地过来，别走大路，开个不扎眼的破车，手机全都给我关了。”
李铁一听这口气就知道有大事，立马也不咋呼了，声音也压低：“头儿，出啥事了？是不是那老小子不老实？”
“他很老实，不老实的是别人。”
纪良看着远处山坳里头升起来的晨雾，眼神变了变：“我估摸着咱们内部有鬼，我怕我前脚把人带回去，后脚他就得在看守所里突发心肌梗死。”
李铁在那头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跟了纪良这么久，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头儿，我明白了！我这就带人过去，天黑之前肯定到！”
纪良又嘱咐了一句：“这事儿除了你和我，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挂了电话，他第二个号码是打给一个存在手机里，但从来没显示过名字的号码。
这是他在省公安厅里头的一个老同学，现在是经济犯罪侦查总队的一把手，是宋怀念书记亲自给他铺的路子，也是他手里头的一张王牌。
“老周，帮我个忙。”
纪良开门见山：“帮我查一个人，陈学海。把他所有直系亲属和旁系亲属的海外账户、不动产，特别是他这些年用别人名义在银行里租的保险柜，都给我翻个底朝天。”
电话那头的老周愣了一下：“陈学海？他不都进去了吗？怎么又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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