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周岁与巡礼
共和元年,十月一日。
洛阳。
这座历经战火与沧桑的千年帝都,在今天彻底褪去了旧时代的暮气。
天刚蒙蒙亮,整个城市就像是一口被烧开的沸水,彻底沸腾了起来。
没有宵禁,没有肃杀的甲士驱赶百姓,只有满街飘扬的红旗,和无数张洋溢着喜悦笑脸的百姓。
为了迎接这个日子,洛阳城的中轴线——从定鼎门到天津桥,再到皇城的正南门,已经被彻底打通。
原本那座象征着皇权威严、名为“端门”的城楼,如今已经修缮一新。
那高悬的匾额上,原本金钩银划的“端门”二字已经被摘下。
取而代之的,是五个苍劲有力、甚至带着几分粗犷的红色大字——
人民英雄门。
这是江宸亲自提议改的名。
他说,这扇门,不再是帝王将相俯瞰众生的窗口,而是无数牺牲的烈士,注视着这个新国家的眼睛。
城楼之上,红旗猎猎。
八盏巨大的红灯笼,宛如八颗燃烧的太阳,悬挂在城楼的飞檐之下。
城楼前的广场上,早已是人山人海。
这不是被官府强行征发来充场面的“良民”,而是自发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百姓。
有穿着崭新工装的工人,有包着白头巾的老农,有背着书包的学生,还有拄着拐杖、胸前挂着军功章的伤残军人。
几十万人汇聚在这里,却没有一丝混乱。
他们眼巴巴地望着城楼,望着那面随风飘扬的五星红旗,眼中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是当家作主的光芒。
……
观礼台上。
作为“特邀嘉宾”,李世民穿着一身朴素的布袍,静静地坐在角落里。
他的身边,是同样一身布衣的前唐宰相房玄龄。
这一年来,李世民虽然名为“荣誉议员”,实则一直处于半软禁状态。
但他并没有闲着。
他像一块海绵一样,疯狂地吸收着这个新国家的一切。
他去过工厂,看过那喷吐着黑烟的巨大机器;他去过农村,看过那些分到土地后笑得合不拢嘴的农户;他也去过学校,听过那些泥腿子的孩子朗朗的读书声。
每一次看,他的心都会沉下去一分。
而今天,当他坐在这个足以俯瞰整个广场的位置,看着这铺天盖地的人潮时,他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玄龄。”
李世民的声音有些沙哑,目光复杂地看着远处的人群,“你见过这样的场面吗?”
房玄龄苦涩地摇了摇头,花白的胡须在风中微微颤抖:“陛下……不,二郎。史书上写过‘万民欢腾’,写过‘箪食壶浆’。老臣以前以为,那不过是史官的粉饰之词。直到今天……”
他指了指下方那些自发维持秩序的纠察队,指了指那些因为激动而热泪盈眶的妇女。
“老臣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民心’。”
“以往皇家的庆典,百姓是跪着的,心里是怕的,眼里是敬畏的。”
“可今天……”房玄龄深吸了一口气,“他们是站着的。他们的眼里,是爱。是对这个国家的爱,是对那个人的爱。”
李世民沉默了。
是啊。
爱。
这个字,对于帝王来说,太奢侈,也太遥远。
帝王要的是敬,是畏,是臣服。
可江宸,他要的是爱。
或者说,他不需要刻意去索取,因为他把这天下,真的还给了这些人。
就在这时,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猛地从广场爆发,瞬间淹没了李世民的思绪。
“来了!委员长来了!”
“敬礼——!”
城楼之上,一个挺拔的身影,缓缓走到了麦克风前。
江宸穿着那一身标志性的、洗得发白的灰色中山装,胸前没有挂任何勋章,只别着一枚小小的红五星像章。
但他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座巍峨的山峰,压住了这满城的喧嚣。
他抬起手,轻轻挥了挥。
几十万人的广场,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只有风吹动红旗的猎猎声。
江宸对着麦克风,声音平稳,却透过高音喇叭,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同志们,朋友们。”
“一年前的今天,我们在废墟上,宣布了一个旧时代的终结。”
“有人说,我们这帮泥腿子,搞不了建设,坐不稳天下。”
“他们等着看我们的笑话,等着我们饿死,等着我们乱起来。”
江宸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下方那一张张激动的脸庞。
“但是!”
“一年过去了!”
“我们不仅没有饿死,我们的粮仓满了!”
“我们不仅没有乱,我们的路修通了!”
“我们不仅没有垮,我们的腰杆子,挺得更直了!”
“这靠的是什么?不是靠神仙皇帝,不是靠菩萨保佑!”
江宸猛地挥动拳头,声音如雷霆炸响:
“靠的是我们自己!靠的是千千万万个像你们一样,勤劳、勇敢、不服输的华夏人民!”
“一切成就,归功于人民!”
“轰——!”
广场彻底炸裂了。
无数顶帽子被抛向天空,无数双手臂高高举起。
“共和国万岁!”
“人民万岁!”
这呼喊声,如海啸般一浪高过一浪,震得城楼上的琉璃瓦都在嗡嗡作响。
李世民坐在椅子上,只觉得这一声声欢呼,像是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口。
“一切成就,归功于人民……”
他喃喃自语,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好大的气魄。自古帝王,谁敢说这话?谁肯说这话?”
“朕……输得不冤。”
……
激昂的乐曲奏响。
阅兵式,开始了。
最先走过城楼的,是“猛虎师”方阵。
这是薪火军最早的班底,是江宸手中的王牌。
如果说,旧时代的军队是一群凶神恶煞的野兽。
那么这支军队,就是一台精密、冷酷、却又充满力量的战争机器。
一千名士兵,组成了一个整齐得令人发指的方阵。
每一个步伐,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精准。
每一次落地,都发出一声整齐划一的闷响,仿佛大地的脉搏在跳动。
他们没有穿沉重的铁甲,而是清一色的墨绿色军装,绑腿打得笔直,头戴钢盔,眼神坚定如铁。
最让观礼台上各国使节和旧官僚们倒吸一口凉气的,是他们手中的武器。
不是长矛,不是横刀。
而是一杆杆泛着幽冷寒光的——遂发枪。
枪刺如林,寒光森森。
“向右——看!”
随着一声撕裂长空的口令。
“杀!杀!杀!”
一千名战士同时转头,同时呐喊。
那股冲天的杀气,仿佛凝成了实质,让秋日的骄阳都为之失色。
李世民的瞳孔骤然收缩。
作为马背上的皇帝,他是懂兵的。
正因为懂,所以才感到恐惧。
这种纪律,这种杀气,绝不是靠严刑峻法能练出来的。
那是一种信仰。
一种知道自己为何而战的信仰。
紧接着,是炮兵方阵。
并不是那种笨重的投石机,也不是老式的火炮。
而是整整三十六门崭新的野战炮。
它们被擦拭得铮亮,炮口昂扬指天,被高头大马拉着,隆隆驶过广场。
那是工业文明的咆哮。
那是足以粉碎一切城墙和骑兵冲锋的“战争之神”。
李世民的手,死死地抓着椅子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想起了虎牢关的那一战。
那时候,他还幻想着凭借玄甲军的机动性,或许还能有一战之力。
可现在,看着这钢铁洪流,他知道,那个时代,彻底结束了。
骑兵的荣耀,在这些黑洞洞的炮口面前,脆弱得像一张纸。
……
如果说,阅兵式展示的是共和国的“拳头”。
那么接下来的群众游行,展示的就是共和国的“血肉”。
那是比钢铁更让李世民感到绝望的东西。
工人方阵来了。
他们穿着沾着油污的工装,推着巨大的彩车。
彩车上,是一个巨大的、用木头和铁皮做成的蒸汽机模型。
齿轮在转动,活塞在往复。
虽然只是模型,但那股工业特有的粗犷美感,依然震撼人心。
工人们高举着锤子和扳手,高唱着《咱们工人有力量》。
那歌声里,没有劳作的痛苦,只有创造世界的豪迈。
紧接着,是农民方阵。
他们不像以前那样面黄肌瘦、目光呆滞。
他们抬着巨大的麦穗模型,抬着堆积如山的南瓜、玉米。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被晒得黝黑,但那笑容,却是那么的灿烂,那么的真实。
那是丰收的喜悦。
那是拥有了自己的土地后,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踏实。
再后面,是学生方阵,是妇女方阵,是少数民族方阵……
当“青年突击队”的花车经过时,高潮降临了。
花车上,站着龙门大堤的英雄林峰,站着劳动模范王铁牛,站着纺织女工李秀英。
他们不是王侯将相,不是才子佳人。
他们曾经是这世上最卑微的泥腿子。
可现在,他们站在最高的舞台上,接受着万人的欢呼,接受着国家领袖的致敬。
江宸在城楼上,向他们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那一刻,全场沸腾。
无数青年热泪盈眶,恨不得把嗓子喊哑。
李世民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个站在花车上、笑得有些羞涩却又无比骄傲的炼钢工人王铁牛。
他突然想起,就在两年前,像王铁牛这样的人,在关陇贵族的眼里,甚至算不上是人,只是会说话的牲口。
可现在,他们是英雄。
“民智已开……民气已聚……”
李世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转过头,看着身边的房玄龄,声音低沉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玄龄,你看那些人的眼睛。”
“那么亮,那么有神。”
“这是任何盛世都伪装不出来的。”
房玄龄默然。
做不到。
哪怕是文景之治,哪怕是开元盛世。
百姓依然是跪着的,依然是卑微的。
他们或许能吃饱饭,但绝不会有这种身为国家主人的自豪感。
这才是江宸最可怕的地方。
他不仅给了百姓饭碗,还给了百姓尊严。
“我们输了。”
李世民松开了紧抓扶手的手,身体靠回了椅背,目光望向城楼上那个年轻的身影。
眼神中,最后一丝不甘,终于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复杂的敬佩。
“他正在创造一个真正的盛世。”
“一个朕连做梦都不敢想的盛世。”
说完,这位曾经叱咤风云、傲气冲天的天策上将,第一次,由衷地举起双手。
为那个击败他的敌人,为那个颠覆了他认知的世界。
鼓起了掌。
掌声,淹没在几十万人的欢呼声中,微不足道,却又重如千钧。
……
庆典在万民的欢呼声中达到了高潮。
无数的彩带飞舞,锣鼓喧天。
整个洛阳,都沉浸在一种近乎狂热的幸福之中。
江宸站在城楼边缘,看着这壮丽的山河,看着这欢腾的人民,心中也涌起一股豪情。
这才是开始。
只要再给他五年,十年。
他有信心,让这面赤星旗,插遍这个星球的每一个角落。
让华夏民族,屹立在世界之巅,永不坠落。
然而。
就在这普天同庆、万民狂欢的时刻。
一匹快马,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撕裂了洛阳城外欢庆的人群。
马上的骑士,背插三面赤红令旗,浑身是土,脸上还带着干涸的血迹。
那是最高级别的军情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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