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他听不懂，你教他
王明德的腰，弯成了一张满弓。
他双手捧着那本空白的支票簿，像捧着自己的身家性命，递到周京泽的面前。
汗水，顺着他的鼻尖，滴落在锈迹斑斑的钢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周……周院长。”
王明德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您看……还缺什么？”
然而，周京泽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那本可以掏空整个北航流动资金的支票簿。
他只是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阵轻微的脆响。
他从那座废铁王座上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
最后，落在了那个因为紧张，身体绷得像根钢筋的牛犇身上。
“牛犇。”
“到！泽哥！”
牛犇一个激灵，几乎是吼着应答。
周京泽随手从王明德手中拿过那本支票簿，看都没看，像扔一块板砖一样，扔进了牛犇怀里。
“拿着。”
牛犇手忙脚乱地抱住，感觉怀里不是一本支票，而是一座烧红的火山。
“去招人。”周京泽淡淡道。
招人？
刘工和孙和平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们脑中已经飞速闪过一连串名字，都是国内外航空材料、流体力学、量子物理等领域的顶尖大牛。
研究院，终于要步入正轨了！
王明德也松了口气，连忙补充道：“周院长您放心！只要您开口，不管是哪国的专家，就算是退休了，我们也能把他请回来！”
牛犇抱着支票簿，憨憨地问：“泽哥，招……招啥人啊？”
周京泽踱了两步，在一堆扭曲的钢筋前停下，头也没回。
“焊工。”
“钳工。”
“铁匠。”
三个词，像三记闷锤，砸在刘工和孙和平的心口上。
两人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
周京泽似乎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要全国最好的。”
他指了指牛犇怀里的支票簿。
“薪水，你看着填。”
王明德的嘴巴，微微张开。
他看着那本空白支票，又看了看周京泽。
他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水泥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疯了。
这个年轻人，是彻底疯了。
拿能买光一个实验室顶尖设备的钱，去请一群……工人？
牛犇却没想那么多，他只知道执行命令。
“是！泽哥！保证完成任务！”
他抱着支票簿，像抱着圣旨，转身就跑去打电话了。
现场，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周京泽无视了所有人呆滞的目光，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相对平整的，满是锈迹的薄钢板。
然后，他又捡起一根断裂的，带着尖锐断口的合金钻头。
“滋——啦——”
刺耳的刮擦声响起。
他竟以废铁为纸，以钻头为笔，在那块钢板上，随手勾画起来。
在场的所有教授，都下意识地围了过去。
那不是工程图。
没有比例，没有数据，没有标注。
那线条，潦草得像是孩童的涂鸦。
可就是这几笔涂鸦，却勾勒出了一个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闻的熔炉结构。
刘工的眼睛，越瞪越大。
“这……这炉膛和引流通道的比例，是反的！”
另一位热力学教授，失声惊呼：“没有循环冷却系统！连最基础的隔热层设计都没有！这怎么可能！”
孙和平，作为龙国材料冶金领域的绝对泰斗，他的脸色已经从困惑，变成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死死盯着那张“草图”，额头青筋暴起。
终于，他忍不住了。
这触及到了他的知识底线，也触及到了一个科学家的尊严。
“周院长。”
孙和平上前一步，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然。
“恕我直言，这个结构，不符合任何一条已知的热力学和金属冶金学定律。”
他指着图纸上那个诡异的炉心结构。
“一旦点火，热量会在三秒内，于炉心发生灾难性的指数级堆积，而这个反向的引流通道，不仅无法疏导，反而会形成能量倒灌。”
他抬起头，直视着周京泽。
“结果，只有一个。”
“爆炸。”
“足以将这里，夷为平地。”
现场的空气都停滞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周京泽身上，等待着他的解释。
然而，周京泽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只是侧过头，看向了旁边那个从头到尾，都安静地看着，没有说话的孙浩。
他伸手指了指脸色铁青的孙和平，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他听不懂。”
然后，他对孙浩说。
“你教他。”
轰！
孙和平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堂堂龙国泰斗，院士中的院士，竟然被一个二十岁的青年，指派一个学生来……教他？
这已经不是羞辱。
这是神明对凡人的漠视。
孙浩的身体，微微一震。
他看着周京泽，又看了看那位几乎要气到昏厥的老泰斗。
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对着孙和平，恭敬地鞠了一躬。
“孙老，请借一步说话。”
他没有理会孙和平是什么表情，径直走到了那块被当做黑板的巨大钢板前。
他捡起一支粉笔。
“孙老，您刚才说的热量堆积和能量倒灌，都是建立在‘熵增定律’的基础之上，对吗？”
孙和平冷哼一声，没有说话，但算是默认。
孙浩没有再问。
他转过身，在黑板上飞快地写下了一行复杂的公式，正是他那篇论文里的核心。
“‘京泽定律’认为，物质在特定能量节点的干涉下，并非被动地接受能量，而是主动地‘苏醒’。”
“所以，这个熔炉的目的，不是‘熔化’，而是‘唤醒’。”
他指着周京泽画的那张草图。
“这个反向的引流通道，不是用来散热的。它是‘音叉’，是共鸣器。它要引导苏醒的金属原子，自己唱出最和谐的歌。”
“胡闹！”孙和平终于忍不住，厉声喝道，“这是玄学！不是科学！”
孙浩没有与他争辩。
他只是在那个庞大的公式下面，又写下了一串微分方程。
然后，他平静地看着孙和平。
“孙老，这是描述波纹在非线性介质中，产生定向增益的衰减模型。”
“您看……这个模型，是不是和您当年参与歼-10发动机叶片超温熔断事故分析时，遇到的那个无法解释的数据，很像？”
孙和平的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
那个数据，是困扰了他十几年，被他视为毕生之耻的绝密难题！
这个学生，他怎么会知道？！
他呆呆地看着黑板上那个匪夷所思的模型，又回头看了看周京泽画的那张涂鸦。
十几年的困惑，与眼前的荒诞，在脑中轰然相撞！
他像被一道闪电劈中了天灵盖！
他明白了。
熔炉不是容器。
熔炉，是那把锤子！
它不是要加热金属！
“噗通。”
在场所有人都看到，这位在龙国航空界德高望重，脾气火爆的老泰斗，双腿一软。
他没有看周京泽。
他转过身，对着那个比他孙子还小的学生，孙浩。
深深地，九十度，鞠了一躬。
那张布满震惊与狂热的老脸上，老泪纵横。
“我明白了……”
“我全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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