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三章：庆功家宴（上）
初冬的明珠市，被一层湿冷的薄雾笼罩。
华灯初上，蜿蜒流淌的浦江两岸，摩天大楼次第亮起璀璨的灯火，勾勒出现代化都市硬朗而辉煌的天际线。
江风带着寒意，掠过外滩古老的建筑群，吹拂着行色匆匆的路人。
与江边的喧嚣繁华仅一街之隔，位于市中心黄金地段的一片幽静园林深处，掩映着几栋外表古朴、内里却极尽考究的小楼。
这里是明珠市级别极高的领导住宅区，绿树成荫，戒备森严，寻常车辆未经许可根本无法靠近。
其中一栋临水的小楼，此刻正透出温暖明亮的灯光。
楼内，宽敞的餐厅里，弥漫着令人食欲大动的饭菜香气。
一张厚重的红木圆桌上，已经摆上了几道精致的冷盘和家常小炒。水晶吊灯柔和的光线洒下来，映得餐具熠熠生辉。
王小莎，这位在商界叱咤风云、名字足以让资本市场抖三抖的女强人，此刻却系着一条素雅的围裙，亲自在厨房与餐厅之间穿梭。
她动作麻利地将一盘清蒸东星斑端上桌，又转身回厨房查看灶上咕嘟冒着热气的砂锅，里面是她小火慢炖了整整一下午的佛跳墙，浓香四溢。
“妈，您快歇着吧，这些让阿姨做就好了。”姜如烟跟在婆婆身后，想接手，却被王小莎轻轻挡开。
“没事，难得小凡载誉归来，咱们一家子又能聚得这么齐，我高兴。”王小莎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眼角的鱼尾纹都舒展开来，平日里在谈判桌上那份不怒自威的气势荡然无存，只剩下祖母的慈和，“小凡爱吃我做的这道红烧肉，火候得自己掌握才行。”
她说着，又利落地翻炒着锅里的青菜，动作娴熟，显然并非生手。
姜如烟看着婆婆忙碌的背影，心中暖流涌动。
她知道，婆婆这是把对孙子所有的骄傲和疼爱，都融进了这一粥一饭里。她不再坚持，转身去摆放碗筷，又将一瓶有些年头的茅台酒小心地放在餐桌中央。
客厅里，袁泽穿着一身深灰色的羊绒家居服，坐在宽大的沙发上，腰杆依旧挺得笔直。
他鼻梁上架着老花镜，手里拿着一份内部参考资料，但目光却并未聚焦在文字上，而是透过镜片，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眼神深邃，看不出太多情绪。
袁天坐在父亲侧面的单人沙发上，身姿同样端正。
他刚从汉东省一场重要的经济协调会上抽身赶来，眉宇间还带着一丝未曾完全散去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沉稳。
他偶尔抬眼看看厨房方向，听着里面传来的锅铲碰撞声和母亲与妻子的低声笑语，冷硬的唇角也会不自觉地微微松动一下。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墙上古董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以及厨房里隐约的动静。
“咚咚咚！！！”
清脆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几乎是同时，袁泽和袁天的目光都转向了门口。
保姆快步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风尘仆仆的袁凡。
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羽绒服，拉链敞开着，露出里面明珠大学的校服，肩上背着一个半旧的双肩包，脸上带着旅途的劳顿，但那双眼睛，依旧清澈明亮，如同浸在寒潭里的星子。
“爷爷，爸，我回来了。”袁凡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也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回到安全港湾后的松弛。
“回来了就好。”袁泽放下手中的资料，摘下老花镜，脸上露出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朝他点了点头。
袁天站起身，走到儿子面前，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用力地拍了拍袁凡的肩膀。手掌落下时，能感受到儿子肩胛骨比以前似乎更硬朗了些。
这一拍，蕴含了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骄傲、肯定、关切，还有深沉的父爱。
“小凡！”姜如烟闻声从厨房快步出来，看到儿子，眼圈立刻红了，上前拉住他的手，上下打量着，“瘦了，也黑了……在国外是不是没吃好？比赛是不是特别累？听说还……”
她的话戛然而止，显然是想起了那场惊心动魄的构陷风波，心疼得说不下去。
“妈，我没事，好着呢。”袁凡反握住母亲的手，语气轻松地安慰道，“组委会安排的食宿都不错，就是西餐吃多了有点腻，正想着奶奶做的红烧肉呢。”
这时，王小莎也端着最后一道红烧肉从厨房出来，听到孙子的话，顿时眉开眼笑：“就你嘴刁！快来，洗洗手，准备吃饭！这肉啊，奶奶可是按你的口味，多放了点糖。”
一家五口，终于围坐在了这张象征着团圆的红木圆桌旁。
桌上的菜肴算不上极其奢华，但每一道都透着用心。佛跳墙汤汁金黄醇厚，鲍鱼、海参、花胶等食材软糯鲜香；清蒸东星鱼肉质洁白，仅以葱丝姜丝和蒸鱼豉油调味，凸显原汁原味；红烧肉油亮酱红，肥而不腻，颤巍巍的引人垂涎；还有清炒时蔬、蟹粉豆腐、葱油海蜇……都是些家常菜色，却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更能抚慰肠胃和心灵。
“来，首先，让我们为我们家的小科学家，为袁凡同学在国际赛场上取得的辉煌成绩，干一杯！”王小莎作为今晚家宴的实际组织者，率先举起了面前的小酒杯，里面是清澈透明的茅台酒。她目光扫过孙子，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赏。
袁泽也缓缓举杯，目光沉稳地看向袁凡。
袁天和姜如烟同样举起了酒杯，姜如烟眼中还噙着欣慰的泪花。
袁凡连忙端起自己的果汁杯（他还未满饮酒年龄），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奶奶，爷爷，爸，妈，你们别这么说……我就是做了该做的事。”
“该做的事，能做到顶尖，就是本事！”王小莎语气肯定，与他轻轻碰杯，“干了！”
袁泽没再多说，只是将杯中那一小口烈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一股暖意。他看向孙子的眼神，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一家人共同举杯，气氛瞬间热烈起来。
“吃菜，吃菜，小凡，尝尝这个佛跳墙，火候够不够？”王小莎忙着给孙子布菜。
“奶奶，我自己来。”袁凡应着，夹起一块红烧肉送入口中，软烂香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他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嗯！还是奶奶做的最好吃了！”
这质朴的赞美，让王小莎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姜如烟则不停地给儿子夹鱼，剔刺，嘴里絮叨着：“多吃点鱼，补脑。你看你，出去这一趟，下巴都尖了。”
袁天话不多，只是默默地将儿子爱吃的菜挪到他面前。
家宴就在这种温馨而略带琐碎的氛围中进行着。
大家聊着家常，询问袁凡在国外的见闻，比赛中的趣事，自动过滤掉了那些不愉快的纷争。
袁凡也挑些轻松的事情说，比如异国风土人情，其他国家队那些性格各异的“天才”们，还有决赛前夜团队一起熬夜调试设备的糗事。
“……那个英国队的队长，特别有意思，是个红头发的小伙子，叫亚瑟，痴迷魔戒，还带了一根仿制的法杖来，说能带来好运……”
“……李慕雪可厉害了，答辩前那个电路模块突然有点不稳定，她五分钟就排查出问题，是个虚焊点……”
“……赵文武这家伙，走到哪儿都忘不了吃，差点把人家酒店餐厅的一种特色调料瓶给顺回来……”
他绘声绘色的描述，引得王小莎和姜如烟不时发出笑声。
连一向严肃的袁泽，嘴角也始终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偶尔还会插问一两句关于某个国家科研体制或者教育特点的问题。
袁天大多时候在静静地听，看着儿子在家人面前难得流露出的、符合他年龄的活泼与生动，心中感慨万千。
他知道，儿子在外面表现出的沉稳、睿智甚至强悍，是环境和责任使然。
只有回到这个小小的、被温暖灯光笼罩的家里，他才能短暂地卸下铠甲，做回一个会被红烧肉满足，会讲述趣闻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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