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方婶本想追过去，但转念间她又觉得没这必要。要知道，医院这地方不算大，就算走错科室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正好她还能借这个机会和周母好好说道说道。

思及此，方婶便开始绞尽脑汁地酝酿说辞，走进病房时，她更是换上了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你猜我刚碰见了谁？”

周母正恹恹地躺着，听见动静，她眼皮微掀，勉强装作感兴趣地接话：“碰见谁了？”

她的嗓音不复以往那般中气十足，透着一股虚弱劲儿。

望着疲态尽显的周母，方婶不免有些唏嘘。

有些人，精明了一辈子，临了却走了一招臭棋。

再者，喝药的后遗症哪有小的，即便救治及时，肝肾受到的损伤也无法逆转，更遑论身体机能本身就会随着年纪的增加而每况愈下。

阴差阳错，害己害人。

真是糊涂啊。

当然了，这种扎心窝子的“体己话”方婶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万一被记恨上，指不定哪天倒霉的就变成她了。

方婶抬高嗓音：“是文晖。”

周母怔愣，平静的心跳如擂鼓般重新敲响，她声音微颤：“你说谁？”

方婶打趣道：“是你儿子周文晖，这下听得够清楚了吧。”

不等周母说话，她便叭叭叭地开始劝说起来：“母子间哪有隔夜仇的，待会儿文晖来了，你可不能再给他甩脸子啊。”

“也切记千万别摆什么长辈的谱，以文晖那孝顺的性子，你适当服软并说些好听的话，我估摸这事儿就会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谁叫亲情是一笔算不明白的烂账呢。

周母望着方婶唾沫横飞、不断张合的嘴巴，心脏猛地一缩，不是疼痛，而是久违的喜悦。

随之，她整个人如冻土解冻般，快速地恢复了生气，她摆摆手，佯装不情不愿，“嗬，哪有当妈的给儿子先低头的道理。”

话虽如此，周母眼底眉梢间却尽显得意之色。

方婶望着她拿乔的做派，所有的劝说全哽在了喉咙口，她默默地吞了口酸水。

娘的，是真的酸啊。

周文晖这种既有出息又孝顺的俊儿子，谁不想拥有呢？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还劝个屁。

周母似是没察觉到方婶的沉默，她频频望向门口的方向，可半晌过去，依旧空无一人，她忍不住问：“怎么还没来？你别是看错人了吧。”

方婶不假思索反驳：“怎么可能？”

周母见她十分的笃定，心下稍安：“那我再等一等。”

这一等，又等了一刻钟。

一股隐秘的不安逐渐在周母心头弥漫，这种不安，就像滴在清水中的墨汁般，晕开的范围越来越大。

她喉咙有些发干，吞咽都变得不那么顺畅：“别是找错地方了？”

方婶闻言，一拍脑袋道：“对对对，瞧我这记性。”随后，她一脸好笑地讲了周文晖走反方向的糗事，“再等等吧。”

周母面庞骤然失色：“你说他是往妇产科的方向走的？”

方婶不明所以，“是啊，怎么了？”

周母脑海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忽然断了，她猛然掀被起身，在方婶的惊呼中，拖着孱弱的身躯，一步又一步向妇产科走去。

方婶见她走的踉跄，生怕她出事，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十分不解：“文晖迟早会来的，你急什么？”

“你慢点，慢点。”

周母置若罔闻，她强撑着一口气，直奔产科办公室，此时，门虚掩着，正要推门而入时，说话声从虚掩的门缝中传来。

“姜主任，您太幸福了吧，这八宝鸭我三年都吃不上一回。”

“光闻着味道都觉得香迷糊了，不知道吃到嘴里又是什么滋味。”

“有人惦记就是好哇。”

姜英从不贪口腹之欲，而这顿晚饭，是她近来最满意的一顿。

她心里清楚，好吃的不是白斩鸡和八宝鸭，而是那份被人惦记的心意。

姜英喝完最后一口汤，满足地打了个饱嗝，随后她站起身，揉了揉发胀的腹部，这才拎起铝制饭盒和搪瓷杯，准备去洗干净。

谁料想，打开门的瞬间，猝不及防对上了周母通红的眼。

姜英是认识周母的，可对方种种偏心眼的奇葩行为实在是令她深恶痛绝，她着实热络礼貌不起来：“有什么事吗？”

周母嗓子喑哑：“文晖呢？”

姜英大约猜到了什么，她语气冷淡：“他啊，给我送完饭就回去了。”

方婶：？

方婶：！

什么？！她听到了什么？！！

周文晖竟然是来给姜主任送饭的！而她却天真的以为是对方走错了科室！

方婶快速地回忆了一番自己堪称搅屎棍的行为，根本不敢面对周母那张如丧考妣的老脸。

啊，她天塌了。

周母是带着答案来的，可真听到了答案，她又僵住了。

破天荒的，她感受到了嫉妒，失落还有愤怒。

多种情绪杂糅在一起，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如烈火焚烧。

“他…”

她只勉强说出一个字，便感觉双腿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倒地的瞬间，廊灯在眼前化作一团晕开的光晕，还有方婶的尖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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