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开刃之刀
洪府深夜，髓玉池水波缓缓回荡，夜风吹卷了水藻的皮。
烛光被风吹动在地面上留下闪烁的影子。
洪瞻一个人站在堂上一言不发。
一刻之前，洪瞻命下人请来了洪子昴。
“是有何事？”
在外人或下人面前，洪子昴总是尊称他为父亲。
可两人私下见面之时，洪子昴从来懒得装上半分功夫。
“王氏杀了碧霞的事是真的？”洪瞻没有绕上一点圈子，直接单刀直入开口问洪子昴。
洪子昴看着洪瞻，伸出一只修长的手在半空中轻轻一动。
一个黑衣人出现在洪子昴的背后，是洪子昴的侍卫追影。
追影对着洪瞻行了礼。
洪子昴半闭着眼，对追影：“告诉他罢了。”
追影沉声道：是真的，老爷，碧霞想借水硝杀人之事反要挟夫人放她出府，夫人担心她出府后泄露秘密，于是命洪屠将碧霞杀害。
“少爷成亲那日府上宾客众多，洪屠身为大总管迎来送往，他暗中杀了碧霞后无法及时将碧霞的尸体处理，只能匆匆将碧霞塞进少夫人的花轿中，之后再做打算。”
“却没曾想到一是少夫人没死于水硝，二是被贪财的谢婆子发现碧霞的尸体。”
“因此洪屠只能将计就计，顺水推舟栽赃给芳姨娘。”
“想必你也知道芳姨娘是被王氏栽赃陷害，才会如此动用人力通缉追杀芳姨娘。”洪子昴看向天空的一轮明月，他的声音缓缓响起：“因为你知道她已不在了，所以半条活路没给她留。”
洪瞻身体一颤。
洪子昴什么都知道，却依旧袖手旁观。
“食人鼠是否是……？”洪子昴出声问道。
洪子昴微微摇了一下头：“不知。”
一群黑鸦在洪府上空盘旋，嘎嘎作响。
洪瞻思索了半响沉声道：“我知道了，她以后，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洪子昴轻咳了一声，才又道：“她走到这一步，也是你纵容的结果。”
“怪她太蠢。”洪瞻手背上青筋凸起：“我几次容忍她的小动作不过是为了家宅安宁，她却越发放肆，竟然与洪屠偷情，甚至下手害你。”
一个丈夫最无法容忍地便是妻子背后给他戴绿帽子。
“若不是顾及到皇上对她还有几分情意，她还有一点用处，我早就一杯毒酒将她了结。”
一个丈夫如果能够容忍妻子背后给他戴绿帽子，必定是这顶绿帽子又大又圆。
“宫中有信来，说王氏已转危为安。”洪瞻缓声道：“说是皇上衣不解带照顾了她一晚上。”
洪子昴的手指在轮椅上轻点了一下，又是一下：“这也是她的机缘。”
“若不是王氏她有几分像你娘，她哪儿来的机缘？”洪瞻话已出口，才惊觉自己失言，连忙住口。
洪子昴的手指缓缓停留在轮椅上未动：“我看着她也是有几分像我娘。”
洪瞻看向洪子昴，问出心中的疑惑：“不过你答应过你母亲白氏不对王氏出手，这次为何破了戒？”
洪子昴的母亲白氏是洪瞻的发妻正室，早已去世多年。
“是刀要开刃。”洪子昴哑着声音说。
“开刃？”
“刀要杀过人见了血，才能算开刃。”洪子昴看向远处的避水居舒暖阁：“总要有磨刀石来磨这把刀。”
对于洪子昴，王茵矛是磨刀石，磨的是叶丽娘这一把刀。
洪子昴目前心中还算满意的一把刀： “不过还得好好教。”
避水居的舒暖阁里，叶丽娘想着洪子昴说过的话：“若是隗永言的夫人崔氏透露我们曾经见过隗永言。你可谁都护不住。”辗转反侧。
洪子昴的意思是让她去杀了崔氏？
对于赵钱孙李这类败类，叶丽娘毫无心理负担，直接痛下杀手。
可是面对于手无缚鸡之力，且未做错任何事的崔氏。
叶丽娘一闭眼就看见了那日，崔氏笑着对她说：“贵客不如留下用了些膳食再走，虽然只是粗茶淡饭，不过也有些乡间滋味。”
崔氏还怀着孩子，又失去了丈夫。
叶丽娘一闭眼就看见自己前世之时，被英王妃抢走了自己的孩子，她被人束缚着手脚，不断挣扎却只能看见自己的孩子却当做英王世子虐杀。
如果她杀了崔氏，与前世的英王妃又有何不同？
但若是崔氏真的告密她与洪子昴私下找过隗永言，暗示有人授意隗永言故意诬告王茵矛。
王茵矛又重获圣宠，那么形式翻转也只是在片刻之间。
崔氏，崔氏。
叶丽娘听见窗户外的天空上夜鸦嘎嘎作响，在天空中盘旋滑翔而过。
在她新婚之夜，夜鸦嘎嘎作响。
在她新婚第二夜，夜鸦同样在天空中叫嚣着滑翔而过。
就仿佛在提示府中出了事。
曾经洪子昴望着天空中的乌鸦对叶丽娘说过：“你知道这些黑鸦为何不吃你放在窗台前的糕点吗？”
“它们是父亲一手调教出来的渡鸦。也是随时能够将消息传往远方的信使。”
这话一半真，一半假。
真的是这是一群经过调教的渡鸦。
假的是这是洪瞻调教出来的，只能传信的渡鸦。
这群看似平平无奇的渡鸦不止能够传信，甚至能够盯梢，为主人传递简单的讯息。
硕安十三年，厉王起兵造反，其中厉王部队里有一支奇兵，传言中他们人数极少，却有未卜先知之能。
常常在百里之外能够探测敌军的动向，从而进行伏击，大获全胜。
人很奇怪，总是会害怕同类互相泄密，却从不怕身边的动物泄密。
脚下爬的，
或是天上的飞的。
而那时盘旋在天上，经受过训练的渡鸦正是这支骑兵获胜的法宝。
渡鸦虽然不能人言，但是却能在经受训练后传递简单的讯息。
后来厉王继承大统，这支奇兵也逐渐堙灭在历史的洪流之中。
如果训练渡鸦不再为人所知。
而谁也不知道，洪府天空这群渡鸦真正的主人并不是中军都督洪瞻，而是眼前的废物洪子昴。
京郊外，隗家的房门被崔氏拉上，她背着包袱，手里紧紧握着一封和离书。
天下茫茫，她不知道去哪里找她突然消失的夫婿。
但她知道，那日她的夫婿隗永言见过两个人之后就变得很奇怪。
崔氏还记得那两人自称是：“碧霞的主家，京城洪家。”
这群渡鸦中领头的白眼渡鸦飞落在洪子昴的肩膀上。
或者说是留在隗家的白眼渡鸦飞回，落在洪子昴的肩膀上，咕咕叫了两声。
洪子昴看向京郊外，喃喃自语：“崔氏终于来寻她的夫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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