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痴心妄想
洪瞻近些日子都歇在都督府处理军务，甚少回家。
这日清晨，一架六轮马车驶出洪府，驾车的是避水居里的粗使下人洪八钱，他大喝一声：“让开！”
路上的百姓见着马车上挂着洪府的标志，皆是四散哄逃，抢着让行。
待到出了城门，叶丽娘才撩起帘子，已是春日，京郊外野生玉兰正开得正盛，一阵春风吹起叶丽娘的额头前的碎发，也连带着将玉兰花香吹进了马车里。
马车里的洪子昴轻微咳嗽了一声，叶丽娘放下帘子，问道：“夫君是闻不得玉兰?”
“无事”洪子昴答道。
京城里虽然百花齐放，千姿百态，却从未出现过玉兰。
原因，叶丽娘想到前世怀王似乎提及过：“我母妃不过就是抹了一点玉兰香油就被那老不死的踹下观景台，在床上躺了整整两个月。”
怀王向来不得皇上的看重，时常私底下称呼皇上为老不死的。
“人都被他害死了多少年了，又来装什么假深情，令人作呕。”
怀王说的是皇后，传说中皇后与皇上鹣鲽情深，皇后对玉兰花香过敏，皇上就下令全京城不许种植玉兰花。
这一禁令一下就是许多年。
洪子昴与前皇后同样都对玉兰花香过敏。
叶丽娘不落痕迹地看了一眼洪子昴，又收回了目光。
大管家处有记录碧霞老家的地址，到了碧霞老家附近的村庄后，洪八钱下车打听了一二，便打听到了碧霞青梅竹马现在的居住。
碧霞的青梅竹马姓隗，名永言，是村庄里的教书先生。
叶丽娘推着洪子昴寻到他家时，开门的是一位大着肚子年轻妇人。
“你们是?”年轻的妇人面露疑惑。
“隗永言可在？”
“我夫君还在书院里……”还未等年轻妇人话音落下，就听见一声：“娘子。”
隗永言兴高采烈提着一块肉：“你看我给你带回来什么了？”
隗永言看见门口有两个身着华服的陌生人一顿，又听见其中头戴毡帽的女子自我介绍：“我们是碧霞的主家。”
“碧霞的主家？”隗永言的脸上骤然变色：“京城洪家。”
房外，垂垂杨柳勾春风，春日暮色渐入户。
房内，隗永言拿出碧霞写给他的信，交给叶丽娘，嘴上喏喏道：“这些都是碧霞她写给我的信。”
叶丽娘谢过后拿着信翻看。
“碧霞过得还好吗？”隗永言小心翼翼开口问道。
见着叶丽娘抬头看向他，隗永言立即摆了摆手，慌张地解释：“我早就歇了娶她的心思。”
隗永言扯着袖口的破开线头，小声道：“我知道进了高门贵府哪里那么容易出来，她写给我的信，我也只看看罢了，从不回信。”
叶丽娘翻阅着碧霞写给隗永言的信，大多时候碧霞对于在洪家的生活都是只言片语带过，只是诉说对隗永言的情意以及相思之苦。
看来这一次全无收获。
隗永言又补充了一句：“我与她也只是她的一点执念罢了。”
叶丽娘戴着帷帽，洪子昴戴着面具。
隗永言看不清楚两人的神色，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了一次：“碧霞过得还好吗？”
“你已娶妻生子，碧霞过得好不好又与你何干？”叶丽娘将纸张递还给隗永言：“多谢一观。”
碧霞已死的消息，洪家未曾向外透露半分，不止是隗永言，就连碧霞的家人至今也还蒙在鼓里。
对于洪家不过一个婢女，死了也就死了，若不是死在花轿里，洪家人才懒得费神遮掩。
隗永言继续扯着袖口的线头：“我与她毕竟从小一起长大，她若是过得好，我也就安心了。”
“她若是过得不好，甚至若是死了？”洪子昴突然出声问隗永言：“你又如何？”
隗永言一愣，似乎被洪子昴的话震住了。
“既然你什么都做不了，也就不必求这份安心了。”洪子昴看着面前垂着头，没有半点精神气的隗永言，对着叶丽娘道：“我们走罢。”
两人正欲离去之时，遇到隗永言的夫人端着茶碗进屋，“我刚沏好了热茶，两位贵人不如再多坐一会儿。”
隗永言的夫人崔氏，模样年轻，虽然不如碧霞容貌姣好，但是胜在温柔，见着隗永言拽着袖口，又放下茶碗，对着隗永言温柔道：“你怎得又把袖口弄破了，等会儿你脱下来我给你补补。”
“不必”隗永言立即回答了崔氏。
紧接着又是一声“等等。”他喊住洪子昴及叶丽娘所说：“你们等等。”
夕阳西下，隗永言家厨房里，他的夫人崔氏挺着大肚子已经开始生火做食。
隗永言家的内室里，他拿出一本图谱，轻抚了抚：“我与碧霞小时候惯常喜欢填洛书”。
洛书是一种计算游戏，九宫格里图案正好对应着从一到九的数字，并且无论是纵向、横向、斜向、三条线上的三个数字其和皆等于十五。
“我与碧霞情窦初开之时，书信往来并不敢过于张扬，每每表达情意也是用着洛书里的排列顺序，第一排的第四个字，第二排的第九个字，第三排的第二个字……以此类推，才是我们之间真正想说的话。”
“碧霞往常写给我的信并无特别，但是这两张信我左右看来有些奇怪，并不是碧霞常对我所说的话，之后我用洛书来看才发现问题”。
叶丽娘顺着隗永言在碧霞写给他的信中将圈出来的字念出声：“夫人要我用水硝杀了二少夫人，嫁祸二少爷，谋取二少爷继承人之位。”
另一封信上：“我若是活着，自然会回来嫁你，我若是死了，你也不必惦记。”
隗永言看向叶丽娘及坐着轮椅的洪子昴：“传言洪家的二少爷不良于行，你们就是洪家的二少爷及二少夫人，对吧？”
“碧霞也是真的死了，对吧？”
隗永言见两人久久未答，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进了高门贵府哪里那么容易出来，碧霞她哪里会那么容易成功？她是失败了被她口中的夫人所杀，还是被你们所杀？”
还未等洪子昴及叶丽娘回答，隗永言又自言自语道：“想必是她口中的夫人了，若是你们，你们也不必追查至此。”
隗永言甚是聪慧，只从洪子昴及叶丽娘的只言片语便推测出了他们的身份，碧霞死了的事实及杀害碧霞的真凶。
隗永言看着自己袖口处的毛糙，低声说道：“我知道的所有，都告诉你们了，这两封书信你们也可以拿走。”
洪子昴看了一眼隗永言：“为何我们要拿走？”
“你以为我们会用这个。”洪子昴的手按在两张信纸上，将信纸推回给隗永言：“扳倒杀死碧霞的凶手？”
“碧霞不过是个婢女，死了就死了，她写的信，留下的话，又如何算得了数？你以为我们会帮你替碧霞复仇？未免也过于”洪子昴口中吐出四个字：“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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