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七章 两条退路
即使她多次下定决心，想要与他一刀两断，只是每次闭上眼睛，午夜梦回时，眼前仿佛还能看见小时候那个怯生生的，总是跟在她身后喊着阿姐的男孩，可转眼间，那男孩成了高高在上、对她亮出屠刀的帝王。
张守瑾收紧了手臂，又将一只手伏在她的手背上，声音沉稳而坚定：“娘子，善良从来不是软弱的标志，更非致命的缺陷，你心中有良善，才会对他心慈手软。”
“世道也许复杂，人心或许难测，你的善良是你灵魂的底色，他或许不曾带给你即刻的利益，甚至让你暂时吃亏，但…心存良善者，方称之为人，娘子莫要自怨自艾。”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一点一点地抚平着林歌受伤的心灵。
林歌点了点头，紧紧地拥住他，沉稳又安心。
“无论你自己最终决定如何，我都会坚定不移地站在你身边，你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他对支持毫无保留，温暖而有力，一点点地驱散了林歌心中的寒意与孤寂。
只是在林歌看不见的角落里，张守瑾睁开眼睛，凌厉的凤眸里杀意四起。
他的娘子善良，可他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任何对娘子有威胁的，他都不会放过。
“相公，对不起…”
林歌轻声呢喃，声音闷闷的。
张守瑾轻轻抚着她的背，眉头微微蹙起。
“因为我的身份连同你一起被他追杀，不得安宁，也是我执意要入京，才拉你一起卷入了这纷争算计里。”
张守瑾低笑一声，抬起她的脸，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湿润，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说什么傻话呢？能娶到你，是我一生之幸，莫说只是被追杀，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也甘之如饴。”
“更何况，身为天机阁阁主，我理应为天下苍生，寻求一条大道。”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凝重：“保护你和孩子，本就是我身为人夫、人父的职责，何来连累之说？”
听了他的深情告白，林歌破涕为笑，湿漉漉的眼睛里倒映着他疲倦的身影。
“娘子，我累了，咱们歇息吧。”
张守瑾困得不行，在林歌额尖落下一吻后，将她打横抱起，轻轻地放回榻上。
窗外夜凉如水，屋内红袖添香，两人紧紧相拥，无需再多言语，彼此的心意早已相通。
翌日一早，威远侯的沉寂被一声尖锐的通报打破。
皇帝始终放心不下初次领兵出征的太子，左思右想后，还是命贴身太监带着旨意入侯府。
圣旨言简意赅，命威远侯世子为主将，即刻随太子出征，务必确保太子安危，并助其立下赫赫战功。
接旨时，世子已经三日未眠。
他这几日一直守在世子夫人榻前，未曾梳洗，下巴处泛起青涩胡茬，头发也乱糟糟的。
听太监宣完旨，世子脸上并无太多的意外，也没有推脱之意。
他平静地领旨谢恩，神色甚至有种尘埃落定的淡然。
只是等那宣旨公公一走，世子夫人挣扎着爬下床，死死揪住他的衣角不放，苍白的脸上满是惊恐与不舍。
“夫君，你不能去，边境危险，又是这样的大雪天，你的身体受不住的！”
她永远也不能介怀，几年前的那场大雪，对世子造成了不可挽回的痛苦。
她的哭泣带着真切的悔恨和恐惧，若是从前定能让世子心软。
但此刻，世子只是回头瞥了她一眼，毫不留情地将自己的衣袖从她手中抽了回来。
他看着她，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神情，也透露着些许的痛苦。
“皇命难违，若我不去，去的人便是父亲，他已经年迈，受不住冻。”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抬头，朝着皇宫的方向凝望：“何况，太子亲征，我身为臣子，又与他有些亲缘，理应护卫左右。”
世子的理由的确无懈可击。
可她终究只是深闺妇人，不懂那些大道理，她唯一在乎的，只有自己的夫君。
“夫君，是我错了…我去向公爹认错，请旨让他休了我…”
世子夫人流下了悔恨的泪水，这次…她真的知道错了。
“不必。”世子轻声吐出两字，随即起身朝着梳妆台走去。
他抬起手，取出装匣里的一封密信，放在床边，语气淡漠，却安排得清清楚楚：“此次出征，若我能侥幸得胜功来，凭此军功，我会向陛下请旨，辞去世子之位，带你离开侯府，去寻一方乡野，过寻常百姓的日子。”
说到这里，世子顿了顿，下意识朝着主院看去，喃喃自语：“想必…我这样的废人，父亲也不会过多阻拦。”
世子夫人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
夫君竟然甘愿为她，辞去世子之位！
只是世子接下来的话，却将那点光芒彻底浇灭。
“若我不幸战死沙场，这封信，便是你最后的退路。”
世子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封信往世子夫人身前推了推，他闭了闭眼，声音平静，却又有些波澜：“这封和离书…我已经签字画押，到时候你不再是顾家妇，只是李家女，可自行归家，另觅良缘。嫁妆我会让人悉数送回，即使岳父不让你进门，也可保你后半生衣食无忧。”
“如此，也算仁至义尽。”
他的话冷得像一把刀子，精准地抛开了两人之间那层摇摇欲坠的窗户纸。
他没有责怪，没有谩骂，只是用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为她，也为自己，安排好了所有的退路。
听了这些话，世子夫人彻底呆住了，眼泪凝固在脸上，不知该不该流下。
心脏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捏住，痛得她无法呼吸。
直到这一刻，她才彻底意识到，自己那些愚蠢的算计和欺骗，终究磨灭了夫君对她最后一丝仁爱。
如今的这些良苦用心，不过是因为愧疚。
愧疚自己无能，逼得妻子做出此等恶事。
她失去了这个男人的爱，失去了他的信任。
甚至…可能即将永远地失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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