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诀别诗
第四百八十五章，诀别诗
【贞元十八年，冬。】
【在华阳观潜心苦读两年多之后，白居易再次迎来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考试，也是更高一级的考试。】
【吏部关试。】
【白居易考书判拔萃科。】
【这一次，他和好友元稹一同参加了这次的吏部关试。】
【两人一同入甲等。】
【之后，白居易被授官秘书省校书郎。】
【这是个正九品上的小官，是个清贵但无实权的起家官，负责校对典籍。】
【获得官职和俸禄后，生活安定了下来。他将家从洛阳迁至长安，定居于常乐里。】
【这个时候，白居易最后一次向母亲提到了周微。】
【这一年的白居易，已经三十一岁了。】
【陈氏对现在的这个次子，再满意不过了。】
【虽然偶感风寒，但陈氏还是精神焕发。】
【唯一不满的，就是这个孩子已经三十一岁了，还没有成亲。】
【这日，他正在房中休息，白居易前来问安。】
【闲聊几句之后，白居易沉声道：“母亲，孩儿要离家一段时间，您多保重身体。”】
【陈氏不明所以，只是离家而已，为何要说的这样沉重？】
【陈氏问道：“是朝廷有其他安排吗？”】
【白居易摇摇头道：“孩儿想再去一趟符离。”】
【话音落下，陈氏脸色一沉，沉默半响，她才缓缓开口，这次不像之前那样严厉，而是轻声细语道：“阿连，你可知，你若真娶了那女子，会有什么后果？”】
【白居易心中一痛：“会被士林鄙弃，仕途无望。”】
【陈氏长叹一声：“阿连啊，咱们家，就出了你一个麒麟儿，你大哥和弟弟，成就有限。白家的门楣，全靠你了啊！”】
【“孩儿晓得。”白居易眼眶微红，萧索道：“孩儿此去，是和微儿，道别的。她，她亦被孩儿耽搁了许多年华。”】
【陈氏终于长舒一口气，露出了笑容：“好好好。道别应当，也可补偿他们家些许钱财。阿连你既然说耽搁她这么些年，娘也不和你争论这些，给她留些许钱财，将来也可将嫁妆置办的丰厚些，能找个好人家，也算是补偿。”】
【听到嫁妆什么的，白居易心中又是一痛。】
【但他知道，这是最后的、也是最好的结果了。】
【贞元十九年，深秋。】
【符离汴水渡口。】
【风是从河面上横刮过来的，带着砭骨的湿冷，卷起枯黄的苇絮，纷纷扬扬。】
【白居易勒住马，官袍的下摆在风里扑喇喇地响。】
【汴水还是那条汴水，只是比记忆里浑浊了许多，缓慢地流着，载着同样灰蒙蒙的天光。】
【他下了马，将缰绳递给随从，独自走向那片再也熟悉不过的竹林。】
【脚步很沉，官靴踩在落叶上，发出细碎而清晰的碎裂声，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心口。】
【竹篱小院静悄悄的。】
【老槐树还在，叶子落了大半，枝干嶙峋地指向天空。】
【碧纱窗旧了，颜色泛着白，紧闭着。】
【没有鹦鹉的学语声，没有织机的札札声，只有风穿过竹叶的、空洞的呜咽。】
【他站了不知多久，直到手脚冻得麻木。】
【他不敢敲门，也不敢离去。】
【忽然“吱呀”一声，那扇旧木门开了。】
【周微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半旧的青布衣裙，臂弯里挎着一只竹篮，像是要去河边浆洗。】
【时光并未薄待她的容颜，却将一种更深沉的静默刻进了她的眉宇。】
【她比记忆中清减了许多，侧脸的线条像用淡墨勾出，坚韧而脆弱。】
【白居易的呼吸在那一刹那停滞了。所有的声音——风声、水声、心跳声——都潮水般退去。】
【世界只剩下那个青布衣衫的身影，和他喉间滚烫的、几乎要冲破胸腔的酸楚。】
【周微看着他，没有预想中的惊惶，没有泪水，甚至没有明显的震动。】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身上象征着他如今身份与地位的青色官袍，眼神像深秋的潭水，清澈，冰凉，映不出丝毫波澜。】
【她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摇了摇头。】
【那不是拒绝，也不是怨恨。】
【那是一种彻底的、尘埃落定的告别。】
【是告诉他：不必上前，不必言语，你我之间，早已无话可说，也无路可走。】
【周微自然也知道，这一身官袍，代表着什么……】
【然后，她转回身，像寻常日子里任何一个平凡的妇人那样，沿着屋后那条被荒草侵没的小径，一步一步，走向汴水边。】
【她的背影挺直，却又单薄得像随时会融进这苍茫的暮色里。】
【白居易僵在原地，伸出的手凝固在半空。】
【他官袍加身，名动长安，笔下能写尽人间悲欢，此刻却连一声最轻的呼唤都无力送出。】
【最后一别，如此无声。】
【他们的结局，其实早已注定。】
【白居易将一袋银钱，放在了小院的一块石头下面，转身离开。】
【他没有上马，而是沿着汴水，向着与她相反的方向，徒步走了很久。】
【风灌满他的衣袖，冷得像冰。】
【他想起很多年前，那个教鹦鹉念“春眠不觉晓”的少女，想起他曾为她写的诗，想起他们曾经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彷佛就在昨日……】
【但这些过往，都在这个深秋的渡口，被那一道平静而决绝的目光，斩断了。】
【他彻底失去了她。】
【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白居易只能把满心的酸楚和痛心，付诸笔墨。】
【《潜别离》】
【不得哭，潜别离。】
【不得语，暗相思。】
【两心之外无人知。】
【深笼夜锁独栖鸟，利剑春断连理枝。】
【河水虽浊有清日，乌头虽黑有白时。】
【唯有潜离与暗别，彼此甘心无后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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