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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章 世间再无张白圭


三日后,羽林卫行至弘农郡。

一名卫士快马加鞭来到黄崇身旁,俯身低语几句。

黄崇闻言,眉间一锁,接着驱马向队伍后方奔去。

他来到张白圭面前,勒住缰绳,问道:“你怎么回事?跟着卫队做什么,陛下已经说了,不见你。”

张白圭不慌不忙,拱手行礼,言辞恳切道:“黄大人,在下张白圭,在下精心准备了变法强国之策,关乎我大汉未来之兴衰,恳请大人通融,将在下之言禀报陛下。”

黄崇无奈,撇了撇嘴,嘟囔道:“你这人可真是执着,好烦啊!”

“罢了罢了,你且等着,本官将你的话告知陛下,不过陛下见不见你,那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张白圭一听,眼中顿时闪过惊喜,连忙再度拱手,恭恭敬敬道:“多谢黄大人,白圭明白,有劳大人将话带给陛下,白圭感激不尽!”

黄崇不再多言,调转马头,朝着刘禅的车驾策马而去。

……

此时,刘禅正与孟获在车驾内玩得不亦乐乎。

孟获大笑着:“哈哈哈,陛下,你又输了!”

刘禅恼怒,哼一声道:“再来!朕就不信这个邪,还赢不了你这瘪佬仔!”

这纸牌游戏,便是后世的“跑得快”,刘禅闲来无事自制的。

不曾想孟获上手极快,短短半个时辰,竟从刘禅手中赢走了两万钱。

……

少顷,黄崇来到车架前,禀报道:

“陛下,那个叫张白圭在卫队后方一直跟随着,他说自己精心准备了变法强国之策,关乎我大汉未来兴衰,恳请陛下当面一听。”

刘禅正洗牌的手顿了一下,脸上的不耐烦加深,眉头皱起。

“什么变法强国?”

刘禅撇了撇嘴,满脸不屑。

“变法强国是给我大汉官员行贿?日前他走旁门左道求见朕,这就是所谓强国之道?此等人,若往后当了官,那还得了!”

“他还不得使劲压榨地方百姓,为了往上爬,极尽受贿之事,再去行贿上司,这种人……朕不屑用!”

“还变法强国呢?他是张白圭,不是张居正,今大汉强势,求官者何其多?朕难道每一个都要见?不见不见!”

闻言,黄崇、孟获两人同时问道:“陛下,张居正是谁?”

刘禅不作答,伸手端起一旁的茶盏,猛灌了一口,又对孟获道:

“来来来,咱们继续,朕还就不信,赢不了你……”

黄崇犹豫一下,又问道:“陛下,那是否将他赶走?责令其不得跟随卫队?”

刘禅摆了摆手,“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他愿意跟就跟着吧,只要不影响卫队正常行军就好,朕也没那么霸道。”

“诺!”

……

话落,黄崇策马朝着张白圭的方向驶去。

“公子,请回吧,陛下不愿见你。”

张白圭闻言,眼中光芒黯淡。

但他不死心,仍问道:“黄大人,可有将在下的话转告陛下?”

黄崇点头道:“嗯,你的话我已转达,公子请回吧,不必再跟随卫队了。”

张白圭脸上露出不甘,追问道:“陛下可有说什么?”

黄崇无奈,如实相告:“陛下说了:什么变法强国?你是张白圭,并非张居正!”

张白圭一怔,随即问道:“啊?黄大人可知,张居正乃何人也?”

黄崇茫然,摇了摇头说道:“这我也不懂,在大汉多年,本官从未听过此人,也不知陛下为何忽然道出此名。”

“话已带到,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黄崇策马离去。

……

望着黄崇离去的背影,张白圭呆立当场。

寒风裹挟着雪花扑面而来,打在他的脸上。

“你是张白圭,并非张居正!”

张白圭重复呢喃这句话,貂裘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他勒马驻足。

……

冰棱垂挂的枯枝在日光下投出狰狞暗影。

恍惚间,化作了建安二十四年,丹阳郡的暴雨天。

那日,他亲眼看着张家佃户将写着“张”字的稻米投入江潮祭祀。

族兄张温却说:“即便潮神,也要敬我张氏三分!”

“敬?”

张白圭攥紧缰绳的手背暴起青筋,指节上的家传玉戒硌得生疼。

这枚刻着白圭纹样的戒指,此刻竟像烧红的烙铁灼烤皮肉。

远处銮驾的铃铎声逐渐减弱,与记忆中顾府檐角的铜铃重叠。

那日,顾雍对其言道:

“白圭,可知你族叔为何宁肯把《盐铁论》批注献给陆逊,也不予你一观?”

“白圭者,美玉蒙尘啊!”

……

“蒙尘……”

张白圭忽然解下玉璜掷向冰面,碎玉飞溅的刹那,近二十年的情景如走马灯浮现。

五岁那年,张白圭踮脚偷看祠堂里的《张氏家乘》,却被族老厉声喝止:

“白圭之德在于守成,这等僭越之书岂是你能窥探!”

十二枚玉片刻着张家十二房祖训,在雪光里映出十二张讥讽的脸……

那是前岁的冬至家宴,张氏族老们听说张白圭变法理论时,嗤笑的模样:

“我张氏世代为官,良田千顷,你这竖子竟要自断根基?可笑,可笑!”

那年,顾雍蘸着茶汤在案几写下“圭”字后,又急急抹去,委婉道:“在我等世家眼中,“白圭”二字,终究是敛财之器……”

……

十六岁时,张白圭把《过秦论》批注混入祭文烧给父亲,青烟里飘散的灰烬正如此刻纷扬的雪片。

"父亲,若当年您给我取名居正,孩儿是否能挣脱这玉圭枷锁?”

黄河边上的寒风卷走呓语,却送来建兴元年母亲临终时的呢喃:

“儿啊,为何你眼里总是烧着不该烧的火……”

“白圭之德在于守玉,不在碎玉啊!”

……

寒风吹过,张白圭目光愈发清明。

“根基?可笑!”

他嗤笑一声,再度抛出张家玉牌,而后抽出佩剑,劈向冰面,剑锋在“张”字家纹上擦出火星。

冰屑飞溅间,忽见冰层下游鱼摆尾,银鳞划出的弧线竟与顾雍那日泼出的茶渍重合。

剑身突然嗡鸣,张白圭想起束发那年,族中之师教予的《周易》。

“居贞守正,其道大光!”

七岁时,临《礼器碑》滴在宣纸上的墨点,此刻正在雪地蔓延成“变法”二字。

“张居正……”

张白圭咀嚼着这个从天而降的名字,忽然,他已然冻僵的嘴角在不断抽搐……

是张白圭在笑!

但也是张居正!

……

许久,张居正抬手。

解开发冠的刹那,满头乌发泼墨般倾泻,遮住了腰间双鱼玉璜的裂痕。

这是前年及冠礼时,江东四姓族老共赐的信物,此刻却像条濒死的鱼,在张居正掌心挣扎。

张居正挥剑斩断蹀躞带,玉銙坠地碎裂的脆响惊破雪天。

当最后一片刻着“张允”的玉片化作齑粉,张居正仿佛看到:泰始三年,张氏先祖随光武帝征讨时,在黄河上沉下的青铜祭器。

……

“白圭蒙尘,居正破局!”

“哈哈哈,是了!自今日起,世间再无张白圭,九州独记张居正!”

张居正割下一缕发丝缠在碎玉之上,又将断发与碎玉埋进冰面。

玄色貂裘被雪水浸透,褪去华纹的里衣素白如帆,恰似当年诸葛孔明船头那面“汉”字大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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