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辞行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扬州，这座自古便被诗词与脂粉浸润得风流旖-旎的江南名城，此刻更是被桂花的甜香与节日的喜庆，渲染到了极致。
街头巷尾，彩灯高悬，商铺林立，往来行人如织，一派昇平景象。
巡盐御史衙门，这座往日里充满了威严肃杀之气的官署，今日却是难得地，卸下了几分庄重，多了几分人间的温情与暖意。
巳时刚过，几辆看似寻常、实则由荣国府护卫暗中护持的青呢马车，便缓缓停在了衙门口。
车帘掀开，贾琮一身月白色道袍，当先下车。
随后，黛玉、宝钗、三春、湘云等一众姐妹，亦是如同画卷中走出的仙子般，袅袅娜娜地，依次而下。
早已在门口翘首以盼的，正是那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
此刻的林如海，与三年前前那个病入膏肓、形容枯槁的林家家主，已是判若两人。
身着绯色官袍，面色红润，精神矍铄，那双饱经世事的眼中，再无半分死气，只剩下一种如释重负的清明与沉淀之后的睿智。
只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那个让自己魂牵梦绕的女儿。
“玉儿……”
林如海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
黛玉亦是瞬间红了眼圈，那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哽咽的呼唤。
“爹爹……”
父女二人，四目相对，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无需再多言语。
“快，快进来！外面日头大。”
林如海强忍着激动，亲自上前，将众人迎入府中。
如今的林府，亦是今非昔比。
之前那位忠心护主的老管家，早已被林如海妥善安置，成全他与家人团聚。
而那位心怀叵测，被贾琮抽了魂魄的红柳姨娘，则是在两年前，被林如海以“身染重疾，需静心休养”为名，悄无声息地，送往了城外一处偏僻的尼姑庵，了此残生。
新上任的林管家，是林如海亲自从族中挑选的，精明干练，忠心耿耿。
整个御史衙门的后宅，被他打理得是井井有条，再无半分乌烟瘴气之感。
众人落座，丫鬟们奉上香茗点心。
林如海看着女儿那更胜往昔的容光与气度，又看了看贾琮以及他身后那群气质各异、却皆是人中龙凤的少女们，心中除了感激，更是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敬畏。
眼前这个年仅十四的少年，早已不是凡俗中人。
此番，是带着自己的女儿，真正踏上了一条自己连想都不敢想的通天仙途。
白日里，府中热闹非凡。
为了迎接这场团圆，林如海特意命人将后花园布置一新。
各色名品秋菊争奇斗艳，金桂银桂香气袭人。
众姐妹最高兴的，莫过于亲自动手，制作月饼了。
厨房里，早已备好了上等的面粉、莲蓉、豆沙、五仁等馅料。
湘云最是活泼，第一个上手，却没个章法，弄得自己脸颊上、鼻尖上，都沾满了白色的面粉，如同一只淘气的小花猫，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宝钗则稳重许多，她纤纤玉手，动作娴熟，揉面、分馅、压模，一气呵成。
不一会儿，一个个大小均匀、花纹清晰的月饼，便在她手中诞生，引来一片赞叹。
黛玉心思最巧，她不喜那油腻的馅料，便取了新鲜的桂花，拌上蜂蜜，制成桂花馅。
更在月饼的表面，用小刀，细细地，雕上了一只活灵活现的“玉兔捣药”图，精巧雅致，令人不忍下口。
便是连素来清冷的惜春，亦是颇感兴趣，她取来墨笔，以墨代食色，在那雪白的面皮之上，画了几笔写意的山水竹石，自成一番禅意。
一时间，欢声笑语，充满了整个后厨，冲淡了众人心中，因那白莲教一事，而留下的些许阴霾。
待到夜幕降临，一轮皎洁的明月，悬于中天。
盛大的中秋晚宴，正式开始。
菜品皆是扬州本地的特色，清炖蟹粉狮子头、大煮干丝、三套鸭……道道精致，样样味美。
席间，林如海频频举杯，对着贾琮，表达着自己最诚挚的谢意。
贾琮亦是坦然受之，与这位名义上的“未来岳丈”，谈笑风生，从朝堂局势，聊到江南风物，气氛融洽，宾主尽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最激动人心的，莫过于诗社再开。
众人移步至那早已备下笔墨纸砚的“赏菊亭”，以这中秋之月为题，吟诗作对。
黛玉略一思索，便提笔写道：
“寒烟翠雾笼池塘，桂魄初生秋露凉。
堪叹广寒宫里客，人间亦自有清光。”
此诗既写了月色之美，又暗含了一丝对自身际遇的感怀与对未来的期许，意境悠远，众人皆赞。
宝钗亦是不甘示弱，她思忖片刻，一挥而就：
“银盘高挂九天悬，万里江山一色连。
休言玉镜无尘染，但照人心缺与圆。”
此诗大气磅礴，充满了哲思，将月之圆缺与人心向背联系起来，格局宏大，亦是博得满堂喝彩。
湘云则是举杯邀月，豪气干云：
“我辈岂是蓬蒿人，举杯笑邀月中神！
待到他日乘风去，定与嫦娥做近邻！”
此诗充满了少年人的豪情壮志与修行者的无畏之心，听得贾环等人，亦是热血沸腾！
一时间，佳作频出，欢声笑语，直至月上中天，方才尽兴而散。
……
夜深人静，书房之内。
贾琮与林如海，相对而坐。
“三爷，此番扬州事了，接下来……有何打算？”
林如海亲自为贾琮斟上一杯清茶，沉声问道。
贾琮浅呷一口，并未隐瞒。
“扬州之事，不过是江南乱象的冰山一角罢了。”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望向了那烟波浩渺的浔江上游。
“我既奉旨南巡，便要将此事，做个了结。
随后便欲沿浔江而上，一路震慑牛鬼蛇神，肃清江南地带，那混杂不清的神道体系！”
“第一站，便准备拿那洞庭湖开刀！”
林如海闻言，心中一凛。他为官多年，自然听闻过洞庭湖的复杂。
“洞庭湖水系，非同小可。
其水君乃是天庭敕封的正神，麾下更有无数龙子龙孙，水府精怪，势力盘根错节，怕是不好对付啊。”
贾琮闻言，却是淡淡一笑。
“正因其不好对付，才要拿它开刀。
否则，又如何能起到‘杀鸡儆猴’之效？”
他看着林如海，继续说道：
“本来，我还想着，先寻几个不开眼的乡野淫祀，立一立威。
却未曾想，他们竟是自己，将由头送到了我的手上。”
“我已通过密报得知，那洞庭湖的龙太子，近来正欲强娶民女白秋练姐妹，此事已在洞庭湖界，闹得是沸沸扬扬。
那龙太子骄纵惯了，早已不耐烦私下逼迫，怕是这几日，便要亲自下手了。”
“侄儿算了算时日，待过了中秋，明日动身，正好能赶上他们那出‘好戏’的收尾。”
林如海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眼前这位少年真人，早已是运筹帷幄，将一切，都算计得清清楚楚。
贾琮站起身，对着林如海，郑重地，行了一礼。
“此番前来，一为全玉儿妹妹与姑父的团聚之情，二来，亦是向姑父辞行。”
“洞庭湖一别，日后山高水长，还望姑父，保重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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