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宋染与霍小四（六）
宋染来港城之前，跟大姐宋青凤说过自己怀孕的事，也交代过她，自己怀孕的事要保密。
电话接起，就听她姐心虚小声说：
“小妹，你，你没在家啊……”
宋染当即皱紧眉：“你在榕城？”
她话音刚落，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刺耳女声：
“你个死丫头，赶紧给我滚回来！怀孕的事不敢告诉我，你还知道丢脸啊，你这是要气死我和你爸是吧，要被村里人知道你没结婚就被人搞大肚子，还要生下来，我跟你爸还要做人吗？”
是她妈刘招娣。
“那就别做人了。”
宋染眼神变冷，“我不在榕城，你们回去吧。”
“你……”
刘招娣气噎，骂骂咧咧，
“死丫头，你别想骗我，你怀着孕，不在榕城会去哪？今天要是见不到你人，我是不会走的。”
“我告诉你，你要么把这孩子打了，要么就赶紧找个男人嫁了，别想未婚生子害我们在老家被人戳脊梁骨。”
“妈，小妹自己有打算，你别……”
刘招娣戳大女儿脑门：
“你给我闭嘴，我还没骂你呢，你少替她说话，她能有什么好打算？她从小就叛逆反骨，高中就学人谈恋爱，结果怎么着？倒贴钱还被人甩了，现在又不知道怀了哪个男人的种……”
电话那头的女声尖锐刺耳，吵得她头疼，宋染面若冰霜，深吸一口气：
“姐，你把她带回去吧，我在港城，以后都不回去了，她有本事的话就自己找过来。”
“还有，我怀孕是我自己的事，丢不到你们的脸，你要是觉得没脸见人，咱们就断绝关系，就当没生过我。”
最后这话明显是对刘招娣说的。
电话那头突然静止一瞬，只听见刘招娣粗重呼吸声。
“小妹，你不要冲动，妈她……也是为你着想……”
“姐，不说了，挂了。”
不等她姐说完，宋染果断挂了电话。
耳边的噪音消失，她只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宋染……”
男人满含关切的低沉嗓音从身后传来。
宋染呼出一口浊气，扭头望向他，挤出一抹笑：
“都听到了？是不是很可笑，那是我亲妈。”
刚睡醒午觉的女人，穿着奶白色法式家居长裙，四个多月的肚子已经隆起，一头浅棕色长卷发慵懒随意披在肩后。
窗外阳光倾洒进客厅，将她充满母性气息的清丽身影笼罩在淡金色光晕里，原本温柔惬意的神情被苦笑取代。
霍小四心一点点揪紧，第一次体会到心疼一个人的滋味儿。
他上前，长臂一伸将宋染拥进怀里，下巴轻轻摩挲了下她头顶发丝：
“没关系，对你不好的人，断了也好，不用在意她们，你……”
顿了下，他嗓音更柔，“以后有我和孩子陪着你，你有我们就够了。”
家人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冷冰冰毫无意义的词语。
自有记忆起，他就是被所谓的家人当货物贱卖，一次又一次。
宋染靠在他胸前，鼻头蓦地一酸，眼泪差点涌出来。
“……谢谢你，小四。”
她指尖攥紧他胸前衣服。
他身上很暖，暖得让她冰冷空洞的心一点点被融化。
从出生到现在，她已经习惯了刘招娣对自己的态度，对父母她早就寒透了心，不再奢望从他们身上得到一丝亲情。
她告诉自己，无所谓的，父母不爱她，这世上总会有人爱她。
霍小四抚在她后背的大掌微不可察顿了下，黑眸深邃。
一声谢谢，显得格外疏离。
不过没关系，他可以等。
宋染情绪稳定后，喝了口温水润润嗓，偏眸深深望了几眼坐自己身旁的男人后，半垂眼睫：
“我妈叫刘招娣，是家里老三，听名字就知道她们家有多想要个儿子了，最后总算是如愿了，刘家老六是个儿子，全家人都把这唯一的男丁视如珍宝。”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我妈也把重男轻女刻进了骨子里，嫁给我爸后两人更是一拍即合，一心想多生几个男孩开枝散叶。”
霍小四看着她唇角的一抹讥讽，静默不语，做一名合格的听众。
“可惜他们家就没那个命啊。”
“生完我姐后，过了五年才怀上我，为了确保生下的是个男孩，刚满四个月，他俩就找了个小诊所去照B超，医生说是个男孩，他俩高兴坏了，满心期待等着我出生……”
宋染唇边讽刺的弧度加深。
如果当初医生说是个女孩，她连见一眼这世界的机会都没有，早就化为一摊肉泥了。
霍小四脸色暗沉下来。
在港城出生的他又怎么会不懂她父母早早照B超的用意。
“所以我一出生，见心心念念的儿子没了，又是个女孩，他们差点没把我掐死，尤其是我妈还难产，医生说以后都很难再怀孕。”
回忆过往，宋染眸底蒙上一层阴霾。
霍小四脸沉得更厉害。
那种情况下，她父母只会将生不出儿子的怨气全发泄在她身上。
可想而知，小小年纪的她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和折磨。
人性的丑恶，他从有记忆起就见识过了。
什么虎毒不食子，那都是狗屁，全是吃人的豺狼！
看他冷沉的脸，宋染深吸一口气，唇角微勾，伸手抚了下他眉心：
“没事啦，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刚开始还傻傻的，以为我乖乖的听他们话，学习好，他们就会看到我的好，能夸夸我，给我一张笑脸，可后来我发现，不管我再怎么听话、任他们打骂，他们对我的厌恶和怨恨都不会消失。”
“那之后我就学会反抗了，每天在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的，打我一次我就去跑去镇上派出所，可能是老天都看不过去，让我遇到好人，派出所的阿姨心疼我，把他们俩狠狠治了一顿后，他们才知道怕了，不敢再打我。”
“那些年，陈姨一直很照顾我，后来我能上高中，考上榕城大学，也多亏了她警告我父母。要不然，就算我考上大学，他们也不会让我去读的，只会绑着我，让我早早嫁人换彩礼，就像我姐当年一样。”
宋染眼神满是讽刺，提到大姐宋青凤时，眸光复杂，声音低了几分：
“她刚满十六岁，我爸就把她嫁给了隔壁村的一个瘸子，换了五万彩礼回来……”
她阻止过，可她姐就是个傻子。
霍小四握着她的那只手倏然一紧，嘴抿成一条直线，一股嗜血冲动在胸腔猛烈碰撞。
那样的父母，不彻底处理掉的话，今后必然还会来骚扰宋染，惹她不开心。
他面上一闪而过的狠决，是宋染从未见过的一面，她怔住了。
她神色间的微妙变化，霍小四自然看到了。
他收敛情绪，握住宋染瘦削肩头，黑眸牢牢锁住她眼睛：
“宋染，我很高兴，你能跟我分享你的世界。”
说着，他顿了下，“你，想了解我的世界吗？”
他不确定她想不想听。
他的世界？
宋染愣了下。
不等她思考，霍小四眸光深深看了她一眼，伸手一把将她捞到腿上侧坐。
宋染后背贴上他温热宽阔胸膛，两条结实有力的臂膀温柔环住她腰身，大掌抚在她隆起的肚皮上。
“那个，礼尚往来，我觉得你应该也会想了解我。”
温热男性气息混着淡淡薄荷味从脸旁传来，霍小四下巴轻抵在她肩头。
或许是不擅长与人谈心，亦或许是从未跟人说过他的过往故事，他嗓音明显透着丝不自在与生硬。
宋染莫名想笑，刘招娣带来的阴霾被他的暖心瞬间治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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