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乾京余烬
北境,顾风大帐。
烛光下,顾风听着袁天罡的汇报。
“...申宝龙已完全掌控十二连环坞,其麾下坞众,皆按陛下赐予的《巷战要术》与《伏击纲要》操练,成效显著。乾国镇武司在河洛、云泽连吃大亏。”袁天罡低声道。
“很好。”顾风指尖敲击着扶手,
“申宝龙...不,宇文枭,他做得不错。记住,十二连环坞是朕埋在乾国心脏的一颗钉子。要让它痛,让它流血,让它牢牢吸住乾国的兵力。申宝龙这个身份,就是他最好的掩护。”
“臣明白。已通过秘密渠道,将陛下最新的指令传递给‘申坞主’,继续袭扰官军粮道,伺机扩大地盘。同时,散布更多镇武司欲‘清洗江湖’的流言,务必让这把火烧得更旺。”袁天罡应道。
乾国西境,猛龙关。
这座比龙牙关更加险峻的雄关,此刻成了乾国西陲最后的脊梁。
关墙之上,血迹斑斑,硝烟未散,却透着一股令人心安的肃杀之气。
关外,魏国大军的营帐绵延数十里,如同盘踞的巨兽,却始终无法逾越这道钢铁防线。
老帅沐云,须发如戟,身披布满刀痕的旧甲,屹立在关楼最高处。
寒风卷起他猩红的披风,猎猎作响。
他布满风霜的脸上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化不开的凝重与疲惫。
魏军如潮的攻势虽被一次次击退,但关内将士的消耗同样惊人。
箭矢、滚木、火油…乃至最关键的粮草,都在飞速消耗。
更致命的是,朝廷许诺的援兵和补给,如同石沉大海。
“将军,陛下的回信…”副将捧着一封密函,声音低沉。
沐云接过,展开。
昏黄的灯火下,他鹰隼般的目光迅速扫过字迹。
信中,乾帝萧衍的焦虑几乎要透纸而出,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国内乱局的恐惧和对魏国持续压力的绝望。
沐云提笔写下的“以大局为重,不惜代价(包括送出单云韵)与魏国和谈,换取西境喘息,回师定鼎乾国腹地”的建议,被反复提及,字迹潦草,显示出皇帝内心的剧烈挣扎。
沐云深深叹了口气,望向关外魏营的点点灯火。
送出太子妃?这是何等屈辱!
但…国都要亡了,太子妃的颜面又值几何?
猛龙关能守一时,守不了一世!
没有国内稳固的后方和源源不断的补给,这铁壁,终有被血水泡软、被绝望腐蚀崩塌的一天!
他提笔,再次写下言辞恳切、分析利弊的奏章,字字如刀,剖开血淋淋的现实:与魏国和谈,送出单云韵,是唯一生路!
乾国东境,早已不是昔日的富庶之地。
广袤的原野上,浓烟滚滚,遮天蔽日。
空气中弥漫着烧焦木头、腐烂尸体和绝望的气息。
北狄与乌桓的骑兵,如同掠过荒原的黑色飓风。
他们来去如风,从不与严阵以待的乾国边军主力硬撼。
他们的目标明确:富庶的城镇、防备薄弱的村庄、运输中的商队!
铁蹄过处,金银细软、粮食布帛被洗劫一空,精壮的男子和年轻的女人被绳索串连,如同牲口般被驱赶向北方的茫茫草原,留下身后一片狼藉和撕心裂肺的哭嚎。
边军大营内,主将许剑看着案头堆积如山的求援文书和损失报告,脸色铁青。
他的部队被死死钉在漫长的防线上,疲于奔命。
追?游牧骑兵的马更快,地形更熟。
守?处处漏洞,防不胜防!每一次出击,都像是在和影子搏斗,徒耗精力。
乾国东境的膏腴之地,正在这持续不断的放血中,一点点化为焦土。
乾京,养心殿。
气氛比西境的战场更加压抑。
“什么?!送走云韵?!绝不可能!”萧禹的怒吼几乎掀翻了殿顶的琉璃瓦。
他双目赤红,如同被激怒的雄狮,死死瞪着龙椅上面色灰败的父亲,“沐云老糊涂了!竟敢出此亡国辱君之策!父皇!您万不可听信!”
乾帝萧衍疲惫地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沐云的奏章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心上。
送出单云韵?这无异于将皇室和太子的脸面扔在地上任人践踏!
但…看着案头堆积的、来自灵州(五斗米教)、原州(十二连环坞)以及北方灾区更加混乱的急报,那字里行间透出的亡国之音…他心中的天平,在屈辱与存续之间剧烈摇摆。
“禹儿…”萧衍的声音干涩沙哑,“沐帅…也是为国考量…眼下局势…”
“为国考量就要牺牲我的女人?!”萧禹粗暴地打断,胸膛剧烈起伏,“我萧禹在此立誓!谁敢动云韵一根头发,我必诛他九族!沐云也不行!”
他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作为皇室太子的狂傲,却在此刻的绝境中显得格外刺耳和…不切实际。
父子二人,一个困于现实泥潭寻求一丝喘息,一个执着于尊严与红颜寸步不让,在空旷的大殿内激烈争吵,声音回荡,震得烛火摇曳,也震碎了本就脆弱的君臣父子之情。
最终,不欢而散。
萧衍看着儿子决绝离去的背影,眼中充满了失望与更深的无力。
那条看似可行的“和谈求生”之路,被太子亲手斩断。
离开皇宫,萧禹胸中怒火未消,径直闯入禁军大营,找到了主帅武信。
武信,这位统领着乾国最后十万禁军的老将,面容刚毅,眼神沉稳。
他的女儿武珞莹,一袭劲装,英姿飒爽,此刻正侍立父亲身侧,看向萧禹的眼神带着关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武帅!立刻点兵!随孤与原州镇武司汇合,剿灭十二连环坞叛逆!”萧禹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武信眉头紧锁,沉声道:“殿下,原州叛乱固需剿灭。然灵州五斗米教,借‘毒银’之事蛊惑灾民,其势已成燎原!”
“他们距京畿更近,威胁更大!且其众多为裹挟之民,若能雷霆一击,迅速平定,既可解京畿之危,亦可震慑四方!末将以为,当先…”
“灵州?”萧禹不耐地挥手打断,眼中只有原州的方向,
“一群乌合之众的泥腿子!成不了气候!等孤灭了申宝龙那帮江湖匪类,回师弹指可灭!当务之急,是原州蓝家!”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盲目的自信,脑海中闪过自己在原州的红颜蓝英竹那封字字泣血、哀求救援的密信,以及她那双盈盈含泪的眸子。
孤的女人,岂容他人威胁?这关乎他的尊严!
“蓝家?”武信目光如炬,瞬间看穿了萧禹话语下的真实意图。
他心中暗叹,语气却依旧沉稳:
“殿下,蓝家固守平川城,城高池深,粮草充足,申宝龙一时半刻难以攻破。而灵州乱民若南下龙渊…”
“武帅!”萧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戳破心思的恼羞成怒,
“军国大事,孤自有决断!你只需听令行事!即刻发兵原州!”
帐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武信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位意气风发却刚愎自用的太子,眼神复杂。
武珞莹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柔声道:
“殿下息怒,父亲也是为大局着想。不过殿下既已决断,父亲定当遵从。”
她向父亲递去一个恳求的眼神。
武信看着女儿,又看了看一脸固执的萧禹,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缓缓起身,抱拳:“末将…遵命。”
但在萧禹转身之际,他低沉而清晰地补充了一句,如同暮鼓晨钟:
“殿下,欲为万乘之君,当以江山社稷为念,而非…困于儿女情长。望殿下…三思。”
这句话,像一根针,刺入了萧禹骄傲的心底,却只换来他一声不屑的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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