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098 长子
第二日又是谢冰宁要去崇文馆陪皇子读书的日子。
六皇子还“病着”没有到场,那自然也见不到萧恒。
七皇子偷偷告诉她,大皇子接受了朝阳公主的邀请,跟着一道去了奉先殿祭拜先皇后,萧恒也一路随行。
知道这个消息,谢冰宁心里竟然有一丝失落。
吃过了午饭,七皇子去练剑,谢冰宁卸了差事,正准备回藏书院。
入冬之后,即使过了午后,空气中依然带着寒意,呼出的气息带着一团白雾,但很快消失不见。
谢冰宁沿着官道缓步前行,心里还在盘算着昨日和奶娘相见的种种,脚步和慢的有些迟滞。
绕过朱红廊柱,几乎是猝不及防的,她就在崇文馆回廊的尽头,看到了一个始料未及的身影。
那人静静靠坐在素舆上,阳光自他头顶倾斜而下,刺目的光柱带着跃动着细微的尘埃,照在他盖着毯子的双腿,以及看似随意放在毯子边缘,白皙纤长但并不柔弱的双手之上。
而他的脸则隐匿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只那双和父亲相似的眼眸中,闪着几抹探究的光彩。
他显然已经等了一段时间,昨日宇文钦刚刚赏赐的大氅上,已经落了些许的细尘。
谢冰宁迟疑了一瞬,还是鼓足勇气上前,行礼如仪:“大皇子。”
大皇子并未说话,只驱动素舆靠近谢冰宁。
谢冰宁的心跳漏了一拍,接着又急速地、重重地在胸腔里跳动,震得肋骨生疼。
而大皇子的脸,也逐渐被光柱照亮。
这次离得近,谢冰宁看得更加清晰。
明明几个月前,他还是孩童模样,可现在这个孩子已经褪去了稚气,眉眼间都是和父兄相似的舒朗。
他的眼睛依然黑白分明,可因为这些年的辛苦,早已褪去了孩童的天真,自有一派成熟男子的内敛和威仪。
她的璂儿长大了,原来是这副模样。
这个孩子,本应在她和宁家的羽翼下,从容成长,而非被骤然失去至亲之人,在无人庇护中被迫催生出这般不符合年龄的沉郁与冷锐。
如果她没有死在那个午后,那她的璂儿,势必不会这样早的被深宫的波云诡谲磨去少年义气,变得如此死气沉沉。
这念头让谢冰宁的心头生疼。
而大皇子也在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并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一种坦然的、甚至带着些许审度的平静。
许久,大皇子才道:“中午陪父皇用了午膳,随意逛逛,不想竟遇到了谢夫子。”
谢冰宁回神,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此处台阶甚多,大皇子怎么一个人?”
“无妨,萧功曹知道我到了崇文馆,我在此处等他便是。”提到萧恒的时候,大皇子打量了谢冰宁一眼:“谢夫子如果担心的话,可以陪我一起等他过来。”
谢冰宁并未猜透大皇子的意思,但还是应了一声:“如是也好,回廊风冷,不如臣推着大皇子去避风处吧。”
大皇子眼神再次从谢冰宁的脸上扫过,半晌才笑道:“不必,我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弱不禁风。”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只听到杜鹃的叫声,只是那叫声也隔着重重宫墙,落入耳中并不真切,反而带着几分啼血的凄婉。
又过了片刻,大皇子的声音才再度响起:“朝阳从前性子急躁,多亏谢夫子教导,如今已然沉稳有度了许多。我……身无长物……也不知该如何谢谢夫子。”
“大皇子言重了。”谢冰宁欠了欠身:“臣原是公主伴读,自然是希望公主越来越好,如今大皇子觉得公主沉稳懂事,那也是公主聪慧自己想透了关节,并非臣教导之功。”
大皇子摇了摇头:“如若不是夫子点拨,朝阳怕还是会一直糊涂下去。这份恩情,我没齿难忘。刚刚席间听朝阳说,她明日请谢夫子和七弟一起到朝阳宫吃蟹,我身边子规和布谷两位姑姑的手艺不错,我想着,不若就把宴摆在大安宫,不知……谢夫子可否赏脸?”
“大皇子盛情,臣本不该辞,只是……”谢冰宁藏在衣袖里的手猛的握紧,心跳的更快了。
她其实无比想答应下来,亲自去大安宫看下儿子这些年生活的痕迹,可……不知为什么,见奶娘之前,那种踟蹰怯懦的感觉,却让她下意识的想要逃避。
她怕看到璂儿这些年的艰难后,更加压不住对宇文钦汹涌的恨意。
大皇子明显误会了谢冰宁的想法:“谢夫子不必紧张,我虽脾气不好,但也不是胡乱打杀宫人之人,更何况,我是真心想替朝阳感谢谢夫子。”
“而且……我听萧功曹说过,他和谢夫子……也十分熟悉,即使是看在萧功曹的面子上,我也不会让谢夫子受了委屈。”
听大皇子提起萧恒,谢冰宁只觉有些难以言喻的奇怪,她权衡再三,最终还是应了下来:“大皇子诚心相邀,臣怎好拒绝,臣回去便同白典籍告假,明日定如约到大安宫。”
“那……明日辰时三刻,请谢夫子莫要误了时辰。”见谢冰宁答应,大皇子愉悦的抿了抿嘴角,左腮上又现出了酒窝的影子。
“大皇子竟在这里,让我等好找。”萧恒等谢冰宁和大皇子说完话,才走了上来。
谢冰宁注意到,萧恒的身后,还跟着捧着一个狭长匣子的子规。
“怎么这么久?”大皇子侧目看向萧恒,询问的语气平静,不见丝毫的不耐。
萧恒对着谢冰宁点了点头,才又对大皇子道:“陛下同公主说了一会子话,我们等了一阵,周内官才得空拿来了赏赐。”
大皇子并未说什么,眼神淡淡扫过子规手里的匣子,对着萧恒伸出了手。
“陛下还说,当年宁姐姐为大皇子留了不少好东西,正让陈嬷嬷收拾着,待明年六月再一起托付给殿下。”萧恒从子规手里拿过匣子,递到大皇子手里,说起宇文钦的时候,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不屑。
大皇子嘴角也浮起一丝冷笑,他打开匣子,谢冰宁注意到,里面是一柄紫玉洞箫,正是宇文钦在她绣楼外吹奏的那柄。
日头西斜,光影流转,那光柱透过雕花的破子棂窗,恰恰又一次照在了大皇子的膝上,匣子里的洞箫在日光下流转着莹润的微光。
当年宇文钦到北境,说是领命巡视,实则是避祸,当时他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怕就是这柄洞箫了。
“陛下说,当年宁姐姐最喜欢听他的箫声,现在把此物送给大皇子,也是希望大皇子能日日念着宁姐姐,莫要忘了她。”
大皇子不屑的哼了一声,“啪”地一声合上了盖子,指尖在光滑的匣面上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抬眼目光掠过萧恒,最终停在垂首站在一边的谢冰宁身上。
“萧功曹,你去告诉父皇。”看了片刻,大皇子却并未同谢冰宁说话,而是叫了萧恒:“替我谢过父皇,告诉他——我定会将母后记在心中,至死不忘。”
“是。”萧恒简短的回答。
“出来很久了,子规姑姑,推我回去吧。”
子规上前,推起了素舆。
车轮碾过地面,发出细微的碌碌声,谢冰宁追着那声音,直到看着大皇子和子规的影子融入回廊的一道道光影里,消失在目光的尽头。
等回过神,她才发现,萧恒仍站在距她几步之遥的地方并未离去。
廊下光柱倾斜,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光影,衬得他的目光深邃如让人沉溺的深潭,他的嘴角,也着一抹极淡极淡的笑意。
“萧功曹,我……”谢冰宁的呼吸一滞,下意识的想要逃开,萧恒却好似早有预判一般,打斜里迈出一步,拦住了谢冰宁的去路。
他的身量如今比谢冰宁高了很多,低头看她的时候,谢冰宁竟然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压迫感。
“大皇子一向闭门不出,姐姐就不好奇,他昨日为何去了太子的生辰宴,今日又特意在此处等你,邀你上门么?”
谢冰宁不明所以,抬头看着萧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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