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塔中奢靡

“大爷你觉得呢？”

“我？我哪晓得呀。”老头嘟囔道。

韩大爷还不清楚灭火的雨是沈晏人工降的，也不知道先前是官兵放火烧的城。

他只是奇怪，正背着他的这个人，声音听着很年轻，怎么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们这座空城里。

——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还有一大把子劲，这在那些官爷们眼里，可是最好使的“牲口”，居然没被迁到对岸去？这不合理呀！

——要知道，那群杀千刀的官兵，可是连他家老婆子都没放过！

沈晏紧了紧前后绑带，三个小娃娃在他怀里乖乖窝着嘬指头，安稳的很，他只担心背上的老头不适应，于是提醒道：

“大爷你把眼睛闭上吧，我们要出发了。”

韩大爷虽然犟不过神神秘秘小年轻，但不妨碍他有点点害怕不停地碎嘴子。

“你要把小老儿背哪去哦？我家老婆子要是回来，找不到我可怎么......”

“diu——~”

跳起来了。

一带四飞檐。

“哎哎，慢点慢点!.....”

沈晏其实跳得不高速度也不快，只能怪韩大爷姿势不对。

甭管姿势多奇怪吧，反正老头脚伤没加重就是了。

韩大爷横着一路嘚啵嘚啵颠到塔下，眼皮被灯烛火光一照，诧异之下悄摸眯开一道缝。

沈晏已经落地要往塔里走，老头歪着头，从下往上看黑夜里明亮的高塔，等看清全貌，惶恐极了大叫：

“不行不行小伙子，小老儿可不敢进去，这是贵人老爷们的场地儿啊，哎呀进不得呀！”

“哦？”

沈晏踏进塔的高门，穿过层层精美曲折的回环屏风，脚步不停笑道：

“怎么就进不得了？城都空了，贵人什么的不是都跑路了么？怎么，大爷你觉得他们还会回来？”

“当然会回来！”

韩大爷侧着身，只能一只手给沈晏虚虚比划大小，动作夸张的很：

“呐，这么大的一座城在这呢！当年呀，那可是费了老大力、累死了许多人才建成的嘞，小老儿还挖过不少地基呢！贵人咋会舍得不住？不会的不会的！”

老头花白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语气希冀却少了几分底气，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沈晏沉默，没说什么。

走过最后一层屏风，眼前视线登时开阔起来。

这座高塔的第一层什么也没供奉，是个极奢华的宴厅式大殿。

奢华是因为：

清一色金丝楠木案椅戏台屏风不胜枚举，恍若置身宫墙。

绣银线烟云锦纱薄如蝉翼高垂无风自舞，犹胜轻罗叠浪。

除了厚重摆件诸如屏风之类的大器情急之下难以搬走，余下值钱的物什一件没剩，地上散的瓷器碎片不少，可见当时迁城之匆忙。

即便此刻大殿乱遭遭的，仍可从中窥见往日那些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奢靡放纵。

沈晏将娃娃和老头从身上解下。

该捡的都捡来了，大殿里多是孩子，一窝一窝的怯生生挨在一起。

李密心黑，吩咐手下将火点在了人多处，尽管火灭得早，崖口剩的百多人当中，此次遭灾的也多达六十九人，其中有三十六个孩子，眼下已尽在此处了。

沈晏将地上碍事的瓷片收拢到一处出殿丢掉，韩大爷转头到处看看，虽然他不知道沈晏把他们带进来有没有和城里兵爷通过气，但既然已经进了殿，他也不怂了。

总不能再爬出去吧！

他脱掉外衣垫在屁股下面，这才忐忑坐下，先给三个娃娃换掉身上的湿衣裳。

旁边六个先到的婆子、老头本来拘谨地在给其余孩子换湿衣，瞅沈晏出去了，凑过来和韩大爷打招呼。

“老韩头？你也没走呢？”

“啊，别提了，脚伤了，没走得。”韩大爷苦涩一笑，不想多说，问他们，“老吴老周你们怎么也在，北城也着火了？”

“着了着了，东城也着了呢！差点死火里头，还好老天保佑！”

“都着了，怪了...”韩大爷心下奇怪，又问，“你们也是那小伙子背来的？”

“是啊，这、这些，都是！”马婆子嘴最快，指指旁边老头老太，再指指一殿的娃娃，语气神态骄傲地不得了，就像这些人是她背来的一样。

韩大爷心底悄悄竖起一排大拇指，还想再打听打听，和老熟人对对消息，却看到手下小孩儿脱了衣裳露出一根根肋骨，顿时心疼地直抽气：

“嘶造孽哟！唉，以前也没发现，怎么咱们城里有这许多？”

“谁说不是呢！”

全是弃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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