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大东山
大东山
朝阳金辉穿透云层，泼洒在绵延数千里的山峦上，森林如墨海翻涌，云雾在沟壑间游走，将山巅的祭天台托在半空，宛如仙境。
庆帝身着十二章纹龙袍，立于祭台中央，身后是手持礼器、吟唱祝文的六部官员，绯色官袍在风中微动，祝文声清越悠扬，与林间鸟鸣相和。
銮驾四周，暗哨隐于峭壁树丛，气息沉敛如石，洪四庠立于庆帝身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本能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跪拜的山呼震得林间飞鸟惊起。
庆帝抬手，正要示意起身，这时，异变陡生。
一股无形的威压骤然从天际压下，将一众官员压趴在地，原本晴朗的天空也逐渐被阴云吞噬，山风卷着寒意呼啸而来，龙袍被罡风扯得猎猎作响，庆帝眯起眼，望向云层深处，眸底不见惊惶，只有一丝冷冽的审视。
“护驾！”
不知是谁先喊出一声，侍从们瞬间结成防御阵型，刀剑出鞘的脆响连成一片，将庆帝牢牢护在中央。
洪四庠踏前一步，将庆帝护至身后，鹰眼死死锁定前方云雾翻涌处，喉间低喝：“来者何人？！”
话音未落，便看到一身影自西侧藤蔓遮蔽的小径悄然显现，仿佛从虚空凝结而成。
身着粗布僧袍，赤足踏在粗砺的山石上，如履平地，脚掌未沾半分尘埃，面容清俊的脸上皱纹如刀刻般深刻，一双眼睛却澄澈如婴孩，深邃中藏着度世悲悯，手中中乌木佛珠缓缓捻动，指尖过处，山道旁枯黄的野草竟肉眼可见的返青，石缝间绽出点点野花，淡雅的生机漫过杀机四伏的山巅，仿若踏生机而来的悲悯圣僧。
正是北齐苦荷。
几乎在苦荷落地的同时，东侧万丈绝壁之上传来一声清越长啸，叶流云身形飘逸的仿佛没有重量，在寻嶙峋怪石间几个起落，脚尖偶尔轻点，崖壁凹起，便如孤鸿掠影，柳絮随风向山巅腾挪。
他登山的路径本是飞鸟难渡的绝路，却被他走得行云流水。
庆帝见苦荷和叶流云现身，嘴角反而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北齐的圣人，南庆的剑仙，倒是稀客。”
苦荷赤足上前一步，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悲悯：“陛下连年征战，北境尸横遍野，南境赋税苛重，天下黎民早已不堪重负。
贫僧此来，是为天下苍生求一条生路。”
“生路？”
庆帝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在山巅回荡，带着刺骨的嘲讽。
“战明月，你手上沾的血，比朕的龙袍染过的还多。
当年北齐皇室倾轧，你为护幼主，一夜屠尽三百余人，那座宫殿的地砖缝里，至今还渗着血渍。
不要以为剃了个光头就可以把自己手上的血洗掉！
天一道道倒是好大的苦修名头，可你们这些人，食民脂民膏，修一身虚无缥缈的神通，不事耕种，不纳赋税，却动辄以‘天道’‘苍生’自居。
说到底，不过是寄生于世的蛀虫，也配来教训朕？！”
接着转向叶流云，“你不过是为了你家族的存续而已，倒是我，本就是打算大东山杀了你，既然你要杀我，那也无妨左右不过一叛国之人。”
苦荷脸上的皱纹微微牵动，却依旧垂眸捻珠：“贫僧确有过杀戮，但从未以‘苍生’为借口，陛下以战养国，看似拓土开疆，实则将天下拖入焚炉，若不回头，终将万劫不复。”
叶流云立于绝壁边缘，附和道：“陛下，既知我等来意，还敢孤身登此山，莫非真以为凭这山巅仪仗，便能挡住天下人？”
“孤身？”
庆帝环视山巅，云层翻涌中，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
“朕的天下，朕的山，朕站在这里，便是千军万马。你们既敢来，朕便敢接！！！”
“哟，大家都在呢！”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打断了三人间对峙。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山脚的石阶上，三道身影正缓缓上行。
为首的云之澜与李伯华并肩而行，步伐不快，每一步落下，都像一柄无形的剑劈在空气里，周遭的风被硬生生割裂成碎块，绕着两人身侧盘旋。
四顾剑站在两人身后，双臂环胸，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黑金色长袍显得他气质出众，竟比庆帝龙袍上的十二章纹更显张扬。
庆帝瞥见他这副姿态，感觉被他装到了。
“剑疯子倒是会挑时候。”
庆帝目光在云之澜与李伯华身上扫过，两人刻意收敛了气机，在他感知中不过是寻常九品的水准，便没再多在意，只对着四顾剑冷笑，“四顾剑，你杀了全家才悟的剑，终究只懂杀戮，不懂棋局！”
“棋子？棋子也能割破手嘛……”，四顾剑看向云之澜与李伯华，咧嘴一笑，指了指山下，“你们看，这皇帝老儿的棋子，不经砍。”
庆帝眼神顺着四顾剑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山下那庆国的武士尸体以各种扭曲的姿态散落一地，血腥味混着尘土气，一片雾蒙蒙的。
要知道山下的这批人，是庆帝带来的庆国近七成的八品和九品的武者，转眼间就全都死在了云之澜和李伯华剑下。
庆帝看着这个场景，有一丝心疼，不过也就仅仅有一丝，比起他的千秋万代，这点牺牲算得了什么！
“哼！带两个晚辈来送死？”庆帝看向四顾剑，语气里满是轻蔑，“还是说，你这一脉已经没人了，只能拉两个毛头小子凑数？”
“送死？”四顾剑摇摇头，“他们是来学本事的——学怎么把高高在上的执棋子，敲成碎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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