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越洋电话
德国，斯图加特大区中心修理厂。刺耳的打铃声宣告了午休时间的结束。
顾建业放下手中的黑面包和那本早已翻得起了毛边的《柴油发动机热力学分析》，擦了擦手上的油污，准备开始下午的工作。
距离他进入这家看似“落后”的国营修理厂，已经过去了近半年的时间。
这半年，对他而言，是一段褪去浮华、重归本源的淬炼之旅。他就像一块被投入了高温熔炉的特种海绵，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姿态，贪婪地汲取着这里看似粗糙，实则蕴含着另一套工业智慧的一切养分。
他不再是那个处处碰壁的“异乡人”。
凭借着无可辩驳的技术实力和那份谦逊好学的态度，他早已赢得了班组里所有德国老师傅的尊重和友谊。当初那个总是对他百般挑剔的班组长鲁迪如今更是将他视为“技术王牌”，一些最核心的维修任务，都会放心地交给他来处理。
顾建业已经从一个最底层的“实习工”，成长为了整个发动机大修班组不可或缺的技术核心。
而他得到的，远不止于此。
通过修复那些来自东德、波兰、甚至苏联的老旧柴油发动机，他得以系统地接触并掌握了整个“东方阵营”的工业设计理念和制造工艺。
他发现他们的技术虽然在精密度上与德国相比，有着巨大的差距。但在皮实耐用、易于维修和极限环境适应性这些方面，却有着许多独到的，甚至更优秀的设计思路！
这些宝贵的知识和经验，如同催化剂，为他那本已无比庞大的知识体系，补上了至关重要的一块拼图。它让他对“工业”的理解，超越了单纯的技术优劣，上升到了战略的层面。
在顾建业的脑海中，一个关于未来“东方红”农机集团全新的产品研发蓝图，正在悄然成型。这个蓝图不再是单纯模仿西方技术，而是要融合东西方两大工业体系的技术优点，创造出一种全新的，真正适合华夏国国情，甚至能反向输出到第三世界国家的革命性产品。
这半年的沉淀，让他找到了自己未来的道路，然而就在顾建业以为自己将在这条平静而充实的“技术之路”上继续稳步前行之时。
一个跨越了半个地球的电话，彻底打乱了他所有的节奏。
电话是在修理厂那间嘈杂的公共休息室里响起的。是迈耶总管亲自将他从满是油污的车间里叫了出来。
“顾，”迈耶总管的表情显得有些古怪，带着一丝探究和好奇，“一个从美国打来的，找你的长途电话。是个女孩。”
顾建业的内心瞬间有点慌神，他知道这个电话绝不可能是沈若雪打来的。以她的性格，绝不会在工作时间来打扰自己。
他快步走到电话前，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带着焦急的英语女声。
“请……请问，是顾吗？！我是雪的室友，凯瑟琳！”
“凯瑟琳？”顾建业的眉头瞬间紧锁，“出什么事了？若雪呢？！”
“雪……雪，她……她出事了！”凯瑟琳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和无助，“她的研究课题被世界银行的人，用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给否决了！然后，我们住的宿舍楼，又忽然说要紧急维修，让她们这些国际生限期搬出去！学校还不给安排新的住处！”
“她现在一个人在外面找房子，找了两天了，都快急哭了！我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偷偷地用你上次留下的这个紧急联系方式打给你！”
“哦，对了！”凯瑟琳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这一切，好像都跟一个叫索菲亚的女人有关！她是那个一直在追雪的詹姆斯·安德森的未婚妻！”
轰的一声，顾建业只觉得自己脑子里的某根弦就断了！一股浓烈的怒火，从他的心底冲上了天灵盖，他甚至都没有听完凯瑟琳后面的话，就“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巨大的声响让整个休息室为之一静。
那些正在喝咖啡的德国工人们都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们都被顾建业身上突然爆发出的那股可怕的气场给吓到了，他们从未见过这个平日里总是温和谦逊的东方青年露出如此骇人的表情！
那是一种，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焚烧殆尽的愤怒
“鲁迪！”顾建业转过身，看着一旁鲁迪，声音沙哑，“给我请一个星期的假。”
“我要去一趟美国。”
三天后。
美国，马萨诸塞州剑桥市。
一架从法兰克福飞来的汉莎航空的班机降落在了洛根国际机场。
顾建业几乎是第一个冲出了机舱。他没有行李，只有一个随身的小包。
他用最快的速度，办完了所有的入境手续。然后直接在机场门口，拦下了一辆黄色的出租车。
“去哈佛广场，最快！”他用流利的英语对司机说，同时将一张一百美元的钞票塞了过去，“不用找了。”
当顾建业出现在哈佛广场那片贴满了招租广告的公告栏前时。他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幅画面。
那个他日夜思念的女孩，此刻正一个人孤独地站在那里。她的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和茫然，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正在一个一个地抄写着那些她根本无法负担的高昂房租和联系电话。
秋日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却仿佛带不来一丝一毫的温暖。那一刻，顾建业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无尽的自责与愤怒几乎要将他的胸膛撑破。
他迈开脚步，准备立刻上前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而就在这时，一辆黄色的福特皮卡车，忽然在沈若雪旁边停了下来。
车上跳下来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白人青年。
他热情地向沈若雪打着招呼，脸上带着真诚的微笑。然后不知道他对沈若雪说了些什么，只见沈若雪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有些疲惫地被他扶上了副驾驶座。
顾建业准备上前的脚步，突然硬生生地停在了原地。
他看着那辆载着沈若雪，即将汇入车流、消失在街角的皮卡车，一股复杂而焦躁的情绪瞬间充斥了他的内心。他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但他本能地感觉到了一种威胁。
没有丝毫犹豫，他立即转身，对着路边招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跟上前面那辆黄色的皮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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