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0章 行走在灰暗地带的守夜人
……
书房内。
厚重的遮光窗帘被拉开,阳光洒在红木书桌上,照亮了那张巨大的世界地图。
陈念没有走。
他站在书房门口,手里拿着一块抹布,假装在擦拭门口的那个明代青花瓷瓶。
动作很慢,耳朵却竖得像雷达。
他想知道,捅了这么大的篓子,父亲要怎么收场。
“陈先生,久仰。”
中年男人走进书房,没有握手,只是微微颔首。
他的目光扫过墙上的地图,在苏门答腊岛的位置停留了一秒,眼神复杂。
“坐。”陈山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阿念,倒茶。”
茶水入杯,琥珀色的汤色在阳光下晃动。
“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赵。”中年男人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
“赵局长。”陈山点了一根烟,“大清早来我这,不是为了喝茶吧?”
“确实不是。”
赵局长放下茶杯,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陈山面前。
文件是英文的,上面盖着联合国的蓝色印章,还有美国大使馆的抗议信。
“动静太大了。”
赵局长的声音很轻,但分量很重,“昨天晚上,美国国务院、英国外交部,先后照会了我们的大使馆。他们指控有‘不明身份的武装力量’,使用苏制重武器,在印尼领土上发动了一场局部战争。”
陈山瞥了一眼那份文件,笑了。
“不明身份?”
陈山弹了弹烟灰,“那就让他们去查。查到了算我输。”
“他们查不到具体的部队,但资金流向、人员调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香港,指向和记集团。”
赵局长看着陈山,眼神犀利,“CIA那边咬定,这是我们在输出革命,是破坏地区稳定的恐怖主义行为。他们要制裁,要封锁,甚至扬言要冻结我们在海外的资产。”
陈念的手抖了一下。
“那是他们放屁。”
陈山骂了一句脏话,身体前倾,那股子江湖匪气瞬间压过了书卷气。
“我救我自己的儿媳妇,犯法吗?”
陈山指着地图上,“那帮猴子杀仁的时候,联合国在哪?现在我把人救出来了,他们跳出来讲讲法律了?”
“陈先生,情绪解决不了问题。”
赵局长依旧平静,“国家理解你的初衷。对于你保护侨胞的行为,上面是默许,甚至是……赞赏的。”
这两个字一出,屋里的气压松动了一些。
“但是。”
赵局长话锋一转,“外交无小事。现在西方媒体抓着这件事不放,把帽子扣在国家头上。我们在国际上的处境,你应该清楚。韬光养晦,是我们现在的国策。”
陈山沉默了。
他抽了一口烟,烟雾缭绕中,那张脸显得有些模糊。
许久。
陈山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力气很大,火星四溅。
“我懂。”
陈山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赵局长,“这事儿,跟国家没关系。”
“一个字的关系都没有。”
陈山转过身,“这是和记集团的商业纠纷。林家欠了我的钱,我去收债。苏普拉托那帮人拦着我收债,我就揍了他们。就这么简单。”
“至于那些雇佣兵……”
陈山冷笑一声,“那是亚齐分裂分子雇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赵局长看着陈山,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陈山要把所有的黑锅,所有的国际压力,所有的骂名,一个人扛下来。
从今天起,他在西方情报机构的名单上,将不再是一个商人,而是一个极度危险的军阀、恐怖分子。
“陈先生,你想清楚了?”
赵局长沉声问,“一旦这个定性落实,你以后去欧美国家,可能会有麻烦。”
“我不去就是了。”
陈山无所谓地摆摆手,“反正我也吃不惯西餐。只要在香港,在东南亚,我看谁敢动我。”
赵局长站起身。
他整理了一下中山装的下摆,神色肃穆。
“陈山同志。”
这是赵局长进门以来,第一次用这个称呼。
“国家不会忘记。”
赵局长伸出手,这一次,是双手。
“你在南洋受的委屈,国家会在其他地方补给你。林家在印尼的资产没了,可以来内地。深圳、上海、海南,只要是林家想做的生意,一路绿灯。”
陈山伸出手,握住。
“补就不必了。”陈山淡淡地说,“我是中国人。看见自家人被欺负,不可能不出手。”
赵局长用力握了握,没有再说什么煽情的话。
一切尽在不言中。
“走了。”赵局长提起公文包,“关于那份声明,外交部会配合你的口径。另外……把尾巴扫干净点。”
“放心。”陈山咧嘴一笑。
……
赵局长走了。
那辆黑色轿车消失在弯道尽头。
书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陈山坐回椅子上,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刚才那番对话,耗费的心神不比昨晚指挥战斗少。
“过来吧。”
陈山头也没抬,“在那擦了半天瓶子,皮都要被你擦掉了。”
陈念放下手里的抹布。
他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父亲。
阳光洒在陈山身上,却照不透他眼底的阴影。
这一刻,陈念终于读懂了“父亲”这两个字的含义。
他不是非黑即白的符号。
他是行走在灰色地带的守夜人。
他用沾满鲜血的双手,在国际博弈的夹缝中,为族人撑起了一片干净的天空。
所谓的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而这个人,还是个被世人误解的“流氓头子”。
“爸。”
陈念走到书桌前。
“听到了?”陈山重新点了一根烟,“听到了就烂在肚子里。以后有人问起,你就说你爹是个唯利是图的黑心商人。”
“我不说。”
陈念摇摇头,眼神倔强,“你是英雄。”
陈山的手指僵了一下,随即笑骂道:“屁的英雄。英雄都挂墙上了,老子想多活几年。”
陈念没有笑。
他绕过书桌,走到陈山身边。
他看着父亲鬓角新长出来的白发,看着那双布满老茧的手。
“爸。”
陈念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我想求你个事。”
“说。”陈山吐出一口烟圈,“要钱?要地?还是想去把苏普拉托的坟刨了?”
“不是。”
陈念看着陈山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想带你去新加坡。”
陈山的动作瞬间凝固。
烟灰长长的一截,掉落在昂贵的地毯上。
“去……去哪?”陈山的声音有些发颤,像是没听清。
“新加坡。”
陈念的眼眶红了,声音有些哽咽,“去见我妈。”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在等你。虽然她嘴上不说,但我知道,她每年过年都会多摆一副碗筷。”
陈念蹲下身,握住陈山那只颤抖的手。
“爸,仗打完了,人也救了,国家的事也了了。”
“咱们……回家吧。”
陈山看着儿子。
那双阅尽沧桑、杀伐果断的眼睛里,突然涌上了一层水雾。
三十年。
他可以在九龙城寨砍人面不改色,可以在东京金融战场谈笑风生,可以在印尼发动战争毫不手软。
但“回家”这两个字,击碎了他所有的铠甲。
那是他心底最深、最痛、也是最柔软的禁区。
“她……她会见我吗?”
那个叱咤风云的教父,此刻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语气里充满了惶恐和不确定。
“她不在乎。”
陈念紧紧握着父亲的手,“她只在乎你是不是陈山。”
陈山低下头。
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手背上。
他不想哭的。
但他忍不住。
“好。”
许久,陈山抬起头,用手背狠狠抹了一把脸,声音沙哑却坚定。
“去新加坡。”
“虎子!”
陈山冲着门外大吼一声。
王虎像一阵风一样冲进来:“咋了山哥?”
陈山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那股子精气神又回来了。
“备车!去机场!”
“还有……”
陈山有些手足无措地指着自己的脸,“你看我这头发是不是该染染了?太白了,显老。还有这衣服,换套浅色的。对了,晚晴喜欢什么花来着?百合还是康乃馨?”
王虎愣住了。
他看着那个语无伦次、紧张得像个毛头小子的山哥,突然咧嘴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也下来了。
“山哥,嫂子最喜欢兰花。”
“对!兰花!买最好的兰花!把全香港最好的兰花给我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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