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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2章 你欠我一场婚礼


琴房里的空气像是被冻住了。

只有那块丝绸手帕落地时,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苏晚晴转过身。

只是静静地站着,那双依然清澈如水的眸子,死死地钉在陈山身上。

从头顶那染得漆黑却略显僵硬的头发,看到那身剪裁得体却掩盖不住沧桑的中山装,最后落在陈山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疤的手上。

那是她丈夫的手。

三十年前,这双手牵着她,说要给她一个家。

三十年后,这双手染满了血,从地狱里爬回来,只为了再牵她一次。

陈山跪在地上,膝盖生疼。

现在,被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盯着,他觉得自己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

“晚晴……”

陈山喉咙发干,“我回来了。”

苏晚晴动了。

她一步一步走过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哒、哒、哒。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陈山的心口上。

她走到陈山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陈山抬起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老婆,我……”

“啪!”

一声脆响。

这一巴掌,打得结结实实。

陈山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脸颊瞬间红肿起来。

门口,王虎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想冲进去,却被陈念死死拉住。

陈念摇了摇头,眼圈通红。

陈山没有躲。

他慢慢转过头,脸上火辣辣的疼,但他却笑了。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打得好。”陈山吸了吸鼻子。

苏晚晴的手僵在半空。

她的手在剧烈颤抖,掌心通红。

刚才那一巴掌,用尽了她三十年的力气,也打散了她三十年的委屈。

“你个混蛋……”

苏晚晴的声音终于崩溃了。

她猛地蹲下身,一把揪住陈山的衣领,狠狠地摇晃着,“你怎么才回来……你怎么不死在外面……你知不知道阿念生病的时候我有多害怕?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

陈山不再克制,猛地张开双臂,将这个哭成泪人的女人死死搂进怀里。

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对不起。”陈山把头埋在苏晚晴的颈窝里,眼泪打湿了那件昂贵的旗袍,“是我混蛋。是我没用。”

“你欠我一场婚礼!”苏晚晴捶打着陈山的后背,拳头却越来越无力,“你说过要八抬大轿娶我的!你说过的!”

“补!马上补!”陈山声音哽咽,“我要让全香港、全世界都知道,苏晚晴是陈山的老婆。我要摆一千桌,连摆三天三夜!”

苏晚晴终于不再挣扎。

她靠在那个阔别了三十年的怀抱里,闻着那股淡淡的烟草味,那是她记忆深处的味道,是安全感的味道。

哭了许久。

苏晚晴抬起头,妆花了,眼睛肿了,但那股子大家闺秀的气度还在。

她推开陈山,擦了擦眼泪,瞪了他一眼:“起来。跪着像什么样子,让孩子看笑话。”

陈山嘿嘿一笑,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腿跪麻了,踉跄了一下。

“爸!”陈念赶紧冲进去扶住他。

陈山借着儿子的力站稳,拍了拍膝盖上的灰,指着门口的林婉:“晚晴,你看那是谁?”

苏晚晴转过头,看到了站在门口、有些手足无措的林婉。

“妈。”林婉红着脸,小声叫了一句。

苏晚晴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她快步走过去,拉起林婉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好,好孩子。”苏晚晴破涕为笑,眼神里满是慈爱,“阿念这混小子,总算干了件人事。”

说着,苏晚晴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通透碧绿的翡翠镯子,不由分说地套在林婉手上。

“这是苏家传下来的,本来想等阿念结婚的时候给。现在正好。”

林婉刚要推辞,陈山在旁边插话:“拿着吧。你婆婆给的,就是圣旨。你要是不拿,她又要打我了。”

“去你的!”苏晚晴回头啐了他一口,但眉眼间全是笑意。

“嫂子!”

王虎这时候才敢凑上来,挠着头,一脸憨笑。

苏晚晴看着这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壮汉。

“虎子。”苏晚晴叹了口气,“你也老了。”

王虎嘿嘿一笑,“不过在嫂子面前,我永远是小弟。”

“行了,都别站着了。”苏晚晴整理了一下头发,恢复了女主人的姿态,“今晚就在家吃饭。”

“哎!好嘞!”老佣人桃姐抹着眼泪,开心地跑了出去。

……

傍晚。

厨房里传出阵阵香味。

不是那种高级餐厅的精致味道,而是充满了烟火气的家常味。

苏晚晴系着围裙,正在灶台前忙活。

陈山脱掉了那身中山装,换了一件宽松的T恤,正蹲在垃圾桶旁边剥蒜。

堂堂香港教父,和记集团的话事人,此刻正笨手笨脚地跟一颗大蒜较劲。

“你能不能行?”

苏晚晴拿着锅铲,嫌弃地看了一眼地上的蒜皮,“剥个蒜都剥不干净,你在外面是怎么混的?”

“这玩意儿比枪难弄。”

陈山把剥得坑坑洼洼的蒜瓣递过去,一脸讨好,“媳妇,要不我还是去切肉吧?我刀工好。”

“算了吧。”苏晚晴白了他一眼,“去,把葱洗了。”

陈山如蒙大赦,屁颠屁颠地跑去洗葱。

陈念靠在厨房门口,手里拿着一罐啤酒,看着这一幕,嘴角一直挂着笑。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父亲。

那个在棉兰雨夜里,冷酷下令清场的魔鬼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怕老婆、笨手笨脚的普通老头。

“笑什么?”陈山回头瞪了儿子一眼,“还不进来帮忙?想累死你妈?”

“来了。”陈念放下啤酒,走过去接过陈山手里的葱,“爸,你还是歇着吧。这种活,你不适合。”

陈山被嫌弃了,只能悻悻地洗了手,站在一旁看这对母子忙活。

油烟机嗡嗡作响,锅里的红烧肉咕嘟咕嘟冒着泡。

陈山靠在流理台上,看着苏晚晴的侧脸。灯光打在她脸上,柔和了岁月的痕迹。

“晚晴。”陈山突然开口。

“嗯?”苏晚晴尝了一口汤的咸淡,“怎么了?”

“我不走了。”

苏晚晴的手顿了一下。

“这次是真的。”

陈山从后面轻轻抱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外面的事,交给年轻人去折腾。以后我就在家里,给你剥蒜,洗葱,当你的跟班。”

苏晚晴没有说话。

只有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落进了汤里。

“好。”许久,她轻声应道,“说话算话。要是再敢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不用你打。”陈山笑了,“我自己打断。”

……

红烧肉、糖醋排骨、清蒸石斑。全是陈山年轻时爱吃的菜。

一家四口,加上王虎,围坐在那张有些年头的紫檀木餐桌旁。

陈念拿出一瓶珍藏的茅台,给陈山满上,又给王虎倒了一杯。

“爸。”

陈念端起酒杯,站起身。

“敬你。”陈念看着父亲,“敬你这三十年。”

陈山端起酒杯,手有些抖。

他看着儿子,看着儿媳,看着身边的妻子,看着过命的兄弟。

这三十年,他在刀尖上舔血,在阴谋里打滚。

他失去了很多,错过了很多。

但这一刻,看着这一桌子的人,他觉得一切都值了。

“干。”

陈山仰头,将那杯烈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烧下去,烧得他眼眶发热。

“来来来!拍照!拍照!”

王虎放下酒杯,拿过来一台莱卡相机。

“桃姐,麻烦你帮我们拍一张!”

众人聚在一起。

陈山坐在中间,苏晚晴坐在他左边,手挽着他的胳膊。

陈念和林婉站在后面,手牵着手。

王虎厚着脸皮挤在陈山右边,比了个傻乎乎的剪刀手。

“准备——三、二、一!”

“茄子!”

快门按下。

镁光灯闪烁。

画面定格。

照片里,那个叱咤风云的教父笑得像个傻子,满脸的褶子里都藏着幸福。

……

夜深了。

苏晚晴和林婉去楼上说体己话了。

客厅里只剩下陈山、陈念和王虎。

电视机开着,正在播放晚间新闻。

陈山靠在沙发上,手里夹着一根雪茄,但没有点燃——苏晚晴不让他在屋里抽烟。

“本台消息。”

电视里,播音员的声音严肃而急促。

“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今日发布声明……波罗的海三国局势持续动荡……戈尔巴乔夫表示将进行新一轮的政治改革……”

画面上,是莫斯科红场。坦克,人群,还有那面在寒风中飘摇的镰刀锤子旗。

原本一脸惬意的陈山,在听到“苏联”两个字的时候,眼神瞬间变了。

那种属于家庭妇男的温情瞬间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那头苏醒的猛兽。

他坐直了身体,死死盯着电视屏幕。

“山哥。”

王虎也收起了嬉皮笑脸,压低了声音,“大卫那边传来消息,卢布的汇率开始跳水了。华尔街那帮鳄鱼已经闻到味了。”

陈念看着父亲。

他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压迫感又回来了。

“爸?”陈念试探着叫了一声。

陈山没有回头,目光深邃得可怕。

“阿念。”

陈山把玩着手里未点燃的雪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

“自家里的事了了。国家的事,才刚刚开始。”

他抬起手,指着电视里那个庞大的红色帝国。

“看着吧。”

“一鲸落,万物生。”

陈山转过头,看着陈念,嘴角勾起一抹极具野心的弧度。

“印尼那点钱,只是开胃菜。”

“真正的盛宴,在北边。”

“准备一下。去一趟莫斯科。”

陈念愣住了:“去莫斯科?干什么?”

陈山把雪茄放在鼻端深深闻了一下,眼神狂热。

“去买东西。”

“买什么?”

陈山淡淡地吐出三个字,“买国家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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