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步步为营
“将军！”
萨满苍老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阿骨打身后，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抱住了他已经陷入疯狂的主君。
“冷静！您是草原的雄鹰，不能在这里折断翅膀！”
阿骨打被他抱住，剧烈地挣扎着，
“放开我！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把他们的骨头一根根嚼碎！”
萨满没有放手，他看着城外那支纪律严明到可怕的军队，感受着主君身上那因恐惧和愤怒而引发的剧烈颤抖，
他那双总是充满了智慧和阴毒的眼睛里，露出了深深的恐惧和茫然。
他喃喃自语，对自己那早已崩塌的信仰发问：
“长生天……抛弃了我们吗？”
“不……那不是妖术……”
他看着那些开始重新推进的、配合默契的“龟甲车”和“栈桥”，看着那些进退如一的钢铁士兵。
他的嘴唇哆嗦着，胡言乱语：
“……假的……都是假的……”
“长生天……不可能有这样的军队……”
“你看他们，”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起来，充满了神经质的恐惧，
“他们走路如此整齐，他们受伤不会喊叫……他们不是人！
他们是那个凉州王，用泥土和钢铁捏出来的……没有灵魂的傀儡！”
“是妖术！是中原人最恶毒的妖术！”
他猛地回头，死死地抓住阿骨打的胳膊，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丝毫的理智，只剩下对未知神鬼的恐惧。
“我们……我们惹怒了这片土地的神灵！
长生天……长生天在这里打不过他们的神！
我们快跑！
再不跑……我们的灵魂都会被他们抓走，做成那种不会死的傀儡！！”
妖术……傀儡……
对！
一定是这样！
这个念头，瞬间劈开了他所有的困惑和屈辱。
他不是输给了汉人的军队，他是输给了无法理解的邪神！
这个解释，让他那作为草原狼王的骄傲，找到了一块可以依附的礁石。
他没有冷静，反而陷入了更深的狂热与绝望。
他看着城下那些开始重新推进、准备进行最后“清算”的白袍军，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
逃跑？
城门已被堵死，城外是天罗地网。
投降？
向一群没有灵魂的傀儡投降，然后让自己的灵魂也被做成祭品吗？
不！
一股最原始的凶性，在他眼中重新燃起。
“好……好一个妖术！”
他挣脱开萨满的手，捡起地上的弯刀，脸上露出了一个狰狞而又扭曲的笑容。
“既然长生天已经不保佑我们了，那我们就……在奔赴长生天之前，为他献上最后的祭品！”
他猛地转身，没有再看城外一眼。
他将刀锋，指向了身边那些同样陷入绝望和呆滞的北狄亲卫。
“传我命令！”
“凉州人不是要‘清算’吗？”
“好啊！”
“在那些傀儡上来之前，我们……先替他们的主人，把这座城，‘祭祀’干净！”
他将弯刀指向了城主府的方向，那里，还躲藏着瑟瑟发抖的姑墨王族和无数的金银财宝。
“去抢！去烧！去杀光所有敢反抗的人！”
“这座城，既然守不住，那我们就把它变成一座献给长生天的巨大祭坛！
一座让凉州人的邪神就算赢了，也只能得到一片焦土和废墟的地狱！”
……
片刻后。
城内一处民房内。
狗子感觉自家的铺门就快要散架了。
他和他爹老王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一根沉重的门闩死死地顶住。
门外，传来的不是喊杀声，而是让人毛骨悚然的、混杂着女人尖叫、酒瓶碎裂声和北狄士兵癫狂笑声的混乱噪音。
他能清晰地听到隔壁张大婶撕心裂肺的哭喊，以及重物砸开她家门板的闷响，然后，哭喊声戛然而止。
这“看不见的恐怖”，比直接的杀戮更让人窒息。
他透过门板上一处早已被虫蛀的小孔向外窥视，看到的是让他心头发冷的毁灭。
街角，那棵被全巷人视为“风水树”的百年老槐树下，平日里总有几个老先生在那里摆摊教孩子们读书识字。
而此刻，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北狄士兵，正狂笑着，将一桶抢来的火油泼在老槐树的树根上，然后扔上了火把！
熊熊的火焰瞬间升腾而起，吞噬了那棵承载了狗子童年所有记忆的大树，也烧毁了那些被遗弃在树下的、孩子们用来写字的破旧沙盘。
“砰！砰！”
他们家的门被更重地撞击着。
老王头死死地顶住门，他没有回头，只是用沙哑而又急促的声音对狗子嘶吼：
“快！从后院的狗洞爬出去！
别管我们！
去找城外的凉州军！
快！”
狗子含泪从狗洞爬出，躲在院墙外的柴堆后。
他亲眼看到自家的大门被轰然撞开，几个北狄士兵狞笑着冲了进去，紧接着传来了父亲最后一声不甘的闷哼和母亲短促的尖叫。
他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他没有哭，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直到尝到满嘴的血腥味，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燃起了足以焚烧一切的仇恨火焰。
阿骨打骑在马上，正试图将他那些已经彻底失控的“狼群”，重新驱赶向王宫的方向。
但他看到的，却是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他的百夫长巴音，本该是他最锋利的尖刀的勇士，此刻正带着手下，一脚踹开了一家全城最大的商铺大门。
他用最快的速度，指挥着手下将一箱箱金银布匹往几匹抢来的骡子背上捆。
巴音甚至懒得去看那些吓得瑟瑟发抖的掌柜和伙计，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能将更多的财宝捆得更牢固上。
当他看到阿骨打的目光时，他甚至没有丝毫的愧疚。
他只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抓起一把金币，掂了掂，然后对着阿骨打的方向，咧开一个讥讽的笑容，仿佛在说：
“将军，您去追您的荣耀吧，我们要的是能带回草原的真金白银。”
阿骨打的军令，在绝对的混乱和利益面前，成了一个笑话。
他引以为傲的狼群，已经彻底退化成了一群只知抢食的鬣狗。
就在他暴怒，准备上前斩了巴音立威时，一阵比之前更尖锐的尖啸声，再次从天而降！
但这一次，目标不再是城墙，而是精准地落在了城内最混乱的几个区域。
正是巴音他们这些乱兵所在的位置！
“轰！轰！轰！”
几十颗“震天雷”在街道上连环爆炸！
但这次爆炸的威力似乎小了很多，更像是为了警告。
巨大的声响和冲击波将巴音等人掀翻在地，酒缸被炸得粉碎，却没有造成大规模的致命伤。
萨满踉踉跄跄地跑到阿骨打身边，他没有再喊“妖术”，而是惊恐地指着城外那片寂静的军阵，声音颤抖：
“将军……您看到了吗？他们在……看着我们。”
他瞬间明白了。
凉州军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城内所有乱兵：我们可以随时取你们的性命。
他看到，那些刚刚还在疯狂抢掠的北狄士兵，此刻都惊恐地看着天空，再也不敢靠近那些平民的房屋和商铺。
阿骨打顺着萨满的手指望去，他看到，白袍军的先锋部队
那些由“龟甲车”和“突击栈桥”组成的钢铁洪流已经越过了护城河，正在向城门缓缓推进。
萨满被这种步步为营、如同神明般无情而又精准的力量彻底击垮。
他终于明白了，这不是战争，这是一场审判。
他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嘶吼着“长生天……您的子民成了别人圈里的牲畜！”。
竟直接拔出祭祀用的骨刀，当着阿骨打的面，引颈自杀，以求灵魂不被这可怕的“新神”所奴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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