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向死而生2
“但从昨日起,我们便进入了北狄势力渗透最深的区域。
姑墨,由亲狄的老将把持,扼守着南北通道‘铁门关’。
我们虽靠着殿下的地图绕了过来,但也因此,彻底暴露在了北狄的眼皮底下。”
帐内的气氛愈发凝重,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陈庆之的木杆继续向西,画出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将那枚小小的玄鸟旗困在中央。
“现在,我们来算算我们的敌人。”
他的木杆重重地点在了北面:
“正北,是姑墨国的‘铁门关’守军,约两千人,随时可以南下封堵我们的退路。
他们身后,是北狄的主力,数量不明,但绝不会少于一个万人队。”
木杆又移向了南面:
“正南,是莎车国。
此国虽是墙头草,但更是西域粮仓。
如今北狄势大,他们必然会响应号召,封锁所有南下的绿洲通道,断绝我们求粮的可能。”
最后,他的木杆指向了他们原定的前进方向——西方。
“正西,是我们原定的目标,疏勒。”陈庆之的声音变得冰冷,
“但现在看来,‘蜘蛛女王’的情报网,恐怕早已被北狄的金子或刀子给收买了。
那里不是通途,而是一个为我们精心准备的陷阱。”
他放下木杆,抬起头,目光扫过每一位脸色煞白的将校。
“诸位,都看明白了吗?”
“我们就像一头闯进了猎人陷阱的狼。
前有埋伏,后无退路,左右皆是铜墙铁壁。
而我们随身携带的干粮,只够再支撑五日。”
他没有说任何鼓舞士气的话,只是将这令人绝望的现实,赤裸裸地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将校们散去后,帅帐内重归寂静,但那份绝望的压抑却愈发浓重。
副将捧着姜汤走进来,看到陈庆之依旧立于沙盘前,身影在烛火下显得格外孤单。
“将军,”副将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我们……真的没有活路了吗?”
陈庆之没有回头,只是端起那碗早已备好的姜汤,一饮而尽。
那股辛辣的暖流,似乎也无法驱散他心中的寒意。
他缓缓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活路自然是有的。殿下用兵,从不走绝路。”
“只是……”他顿了顿,声音里充满了自省与困惑,
“我只是在想,我们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他指着沙盘上那条已经被斩断的虚线,那本该是“昆仑商会”的补给线。
“弟兄们以为内奸是伊稚斜王子的人。但他们都错了。”
副将闻言大惊:“将军的意思是?”
“能知道我们整支部队的行军路线,还能提前两天在补给点设伏,这绝不是一个流亡的乌孙王子能泄露的情报。”
陈庆之的声音冰冷,
“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负责这条补给线、亲手将物资埋下去的‘昆仑商会’自己人!”
这个结论,如同一道惊雷,让副将瞬间面色惨白。
陈庆之没有理会他的震惊,继续说道:
“我忧虑的,不是这一次的背叛。”
“我忧虑的是,殿下建立的这套‘昆仑商会’以‘利益’为核心的情报体系,
在面对西域旧世界里更原始的‘忠诚’和‘背叛’游戏时,
它的根基,是否足够牢固?”
这番话,让副将瞬间明白了将军真正的忧虑所在。
陈庆之没有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
他走到帐口,掀开帘子,望着外面那片在月光下显得苍凉而贫瘠的土地。
沿途所见,那些绿洲边缘的村落,牧民们衣衫褴褛,眼神麻木,与凉州境内百姓眼中那份勃勃的生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想起了“昆仑商会”送来的那些账报,上面记录着与西域贵族贸易额的飞速增长,记录着每一笔“神仙盐”和“云锦”带来的巨额利润。
“我们被商会里的‘伙伴’背叛了,这或许就是报应!”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愤恨。
“我们以为在用廉价的盐铁布匹‘惠及’西域,可结果呢?
我们的‘善意’,被那些西域的贵族和商会里的‘伙伴们’联手垄断,变成了他们压榨底层牧民的工具!”
他指着远方黑暗中那些零星的火光:
“我们辛辛苦苦开辟商路,换来的只是让一群旧的吸血鬼,变成了更富有的吸血鬼!
而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百姓,却连一口热汤都喝不上!”
他猛地回头,看着一脸震惊的副将,
“如果殿下的‘道’,在走出凉州之后,就会被扭曲成这个样子,那我们岂不是在助纣为虐?!”
心中想到这一层,陈庆之不敢怠慢,翌日一早,便即刻动员全军,准备在敌人合围形成之前,选择一个最薄弱的方向强行突围。
事到如今,只能指望着姑墨和疏勒的那些乌合之众来得慢些了。
然而,上午时分,各部刚刚整备完毕,还未拔营,负责外围警戒的斥候便连滚带爬地冲了回来。
“将军!”斥候的声音因恐惧而嘶哑,
“姑墨国……姑墨国已经封锁所有向东的山道!
他们的旗帜,插满了我们来时的每一处隘口!”
另一个方向的斥候也紧随而至,带来的消息更是雪上加霜:
“南方……南方的商路也被莎车国的军队切断了!
他们打着‘防备马贼’的旗号,在所有绿洲水源地都建立了营寨!”
前有埋伏,后路被断,南下无门。
白袍军,这回被彻底困死在了一片没有补给的绝地之中,成了一支真正的孤军。
帐内,死一般的寂静。
一名年轻的校尉再也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哐当”一声,手中的头盔滑落在地。
伊稚斜王子更是面如死灰,他瘫坐在角落的毛毯上,口中喃喃自语:
“完了……都完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汇聚到了帅帐中央,那个从始至终都未曾说过一句话的身影上。
陈庆之却没有看任何人。
他只是默默地走到了那副巨大的沙盘前,看着那枚代表着白袍军、此刻却被三面合围的玄鸟旗。
然后,他伸出了手。
帐内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以为,将军会将那枚旗帜,指向东方。
那条归乡之路。
然而,陈庆之却没有。
在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他将那枚玄鸟旗,
越过了代表疏勒的陷阱,
越过了代表莎车的壁垒,重重地按在了沙盘中央,
那个代表着西域最富庶的玉石之都:
于阗的模型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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