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无情道
虞娇回到了自己的仙居，顾景凡正听话的站在院落中等她，他依旧如前几次一般穿的破布烂衫，在周围好景色的衬托下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见她回来，那雕塑一般的人才有了些反应：“师尊。”
他好像也不是毫无变化，第一次遇见时那瞳孔里还会有些亮晶晶的稚气，现在却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
但虞娇没空去思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现在得赶紧说正事。
“顾景凡，师尊简单看了一下你的情况，虽为五灵根，但并非没有希望，只恐怕路途险阻。”
她说：“为师这里有一门道统，名为‘无情道’，此道斩情断欲，心无挂碍，或可助你突破资质所限，踏上通天之途。”
“顾景凡，你可愿意？”
少年垂着眼，神色平静，仿佛听到的只是再寻常不过的教诲，唯有那掩在袖中、微微蜷缩的手指，泄露了他一丝不平静的心绪。
她没说最关键的那一部分。
“师尊，”顾景凡问道，“一定要……修此道吗？”
虞娇内心一个咯噔：“为什么这么问？”
“感觉听着很吓人，”他看上去有些抵触，“无情……最后会不会变成谁也不认的样子？”
顾景凡缓缓抬头，看向她。
那瞳孔里太黑了，黑的根本就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可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又是如此的担惊受怕：“师尊给了弟子修仙的机会，弟子不想不认师尊。”
很天真的，却又符合他现在年纪的问题。
虞娇当然不会告诉他真相，说了他接不接受不一定，很大概率会被吓破胆是真的。
通往大道之路居然要亲手手刃对自己有恩的师尊，搁谁也受不了，她这个被手刃的居然乐在其中，且迫不及待。
“不会的，”她虞娇回答的模棱两可，“只要你想，我永远都是你的师尊。”
“真的吗？”
“真的。”
骗子。
虞娇开始传授他无情道的心法，她也没像上次那样对顾景凡冷言冷语，一切如常。
只不过顾景凡貌似也没变的“无情”，甚至一日比一日的温和有礼，待人接物愈发沉稳亲和，连宗门内素来严苛的几位长老都对他赞不绝口。
他也没有和虞娇拉开距离，每日都会向虞娇请安，汇报修炼进度，闲时甚至会和她一起坐在院中品茶赏景，那眸中含笑的样子，哪像是修了无情道。
但虞娇既没有慌张也没管，甚至配合着他上演师徒情深的戏码。
因为她知道，现下的进度是对的。
越是无情，就越是有情。
所谓的灭绝人欲，不是把他变成冰冷的怪物，而是超脱欲念之外，不为其所困所扰。
但该来的总会来。
这一日，春和景明。
顾景凡烹了虞娇最爱的雪顶含翠，茶香氤氲中，他抬眸看她，眼中是化不开的温柔与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
“师尊，”他轻声开口，声音如同春风拂过琴弦，“弟子近日，总想起初入宗门时的情形。”
“那时弟子衣衫褴褛，形同乞儿，是师尊不嫌污秽，牵起弟子的手。”
他望着她，目光像是穿透了时光，落在那个狼狈却满怀希望的少年身上：“师尊的手，很凉，却让弟子觉得很暖。”
他的语气平和，带着追忆往事的淡淡怅惘，仿佛只是在诉说一件寻常旧事。
可虞娇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来，她抿了口茶，问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怎么现在想着提起呢？”
“只是觉得，能与师尊有此缘分，是弟子几世修来的福分。”
他放下茶壶，站起身，走到虞娇面前。
阳光透过桃树的枝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蹲下身，与坐着的虞娇平视，距离近得能让她清晰地看到他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情绪旋涡。
“师尊，”顾景凡声音压的十分温柔，柔的没有任何棱角，却又因为过于极致而显得有些阴森森的寒，“您那日说，只要弟子想，您永远都是弟子的师尊。”
“是。”
“可弟子不想和您仅仅是这种关系，”顾景凡拉住她的手，用一种她从未听过的深情语调说，“弟子爱你。”
很肉麻。
肉麻的她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若是搁以前，她早就一把糯米撒上去了。
但现在，虞娇定了定心神，反手攥住他的手，笑盈盈道：“你想说什么？”
“弟子想和师尊长长久久。”
“好啊。”
没有前几次的隐瞒遮掩，这一次的顾景凡几乎等同于昭告天下。
修仙界人人都知，顾景凡和他的师尊结为了道侣。
除了郁青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修的是无情道，所以有人惊讶，但更多的是羡慕嫉妒。
万古宗出了一个五灵根的天才也就算了，居然还自产自销。
静室内，郁青看着面前桌子上一堆顾景凡送给她的礼物，问道：“你能扛得住吗？”
虞娇把弄着手里流光溢彩的珍珠，没理解：“什么意思？”
“别到最后真的爱上他了，到时候他过情劫痛苦的是你。”
就最近顾景凡的攻势，一般人还真顶不住。
“有什么关系吗？”
郁青一愣。
虞娇把珍珠放回匣子里，神情毫无波澜：“反正最后都是要死的，难道还有什么比死还痛苦？”
郁青欲言又止，无法反驳。
恰巧顾景凡从外面走进来，他和郁青打了招呼，然后熟稔的坐在虞娇旁边，亲密的揽过她的肩膀。
他俯身在她的耳边悄悄地说了些什么，引得虞娇阵阵发笑，和刚才那个一脸无所谓的人大相径庭，像个恋爱中的小女生。
郁青很自觉的没当电灯泡，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眼那两个人。
因为带过一个同样修无情道的弟子，所以她很明白，有些深情是“演”出来的。
就算不演，天道也会强硬的让他看起来很爱，使出浑身解数，不惜任何代价的让对方沉溺堕落。
但现在看着顾景凡眼里不掺杂任何水分的深情……她怎么感觉有点怪呢？
不是有点，是很怪，非常怪。
就好像修无情道的不是顾景凡，而是虞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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