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吧达 > 死遁后捡到了失忆继兄 > 第170章 诛心(三)

第170章 诛心(三)


第一百七十章  诛心(三)

“你说错了一点。”

谢翎明明是居于下位的被审问者,神色却出奇地从容淡然:“萧知瑶的死,不在我的计划之中。”

“自己的未婚夫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一个舞姬动手动脚,普通女子尚且承受不住,何况她是公主。”

“所以,你给了她掺了马钱子的毒药。”

陆羡蝉冷漠地看着他,心想或许那夜他根本不是来找自己低头的,而是与萧知瑶会面后,碰巧遇到了她。

“给她的并非一种毒药,而是两种。若她只想小惩大诫,燕阙吃下双酿团最多也不过昏死几日;若她有杀心,双管齐下,内服的毒经多日发酵也会成为剧毒,当可嫁祸他人。”

所以二公主选择顺势嫁祸元公主。

“二公主自尽是因为她生性桀骜,不堪受辱,我尚且算你无辜,那念秋呢?念秋呢!你的血是冷的吗?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凭什么要为你的争权夺利而付出性命的代价!”

陆羡蝉一只手撑在棋盘上,一收紧,棋盘一角扎进她掌心里,钻心的疼。

“我制造她假死的意外,以断绝文不思追查的念头。”

望着眼前这双坚定澄澈的眸子‌,谢翎难得有些犹豫。

她一定要坦诚,他又如何舍得再继续欺瞒。

谢翎安静地坐在椅中,一手搭着扶手,一手覆住她的手背,慢慢地挤进缝隙里,让自己的手掌包裹住尖锐的桌角。

他凝望着女郎莹白而愤怒的脸孔,眉目深绻,语调柔和。

“我的确想过杀了她,这个计划就不会再有任何破绽,但最终还是选择先将她羁押在长安。”

“但她私自离开我的掌控,虽派人四处搜寻,但具体下落我亦不知。”

谢翎半阖着眼,视线落在棋局中间的铜簪上。这舞姬竟然还留了这样一手,难怪当初怎么都找不到。

“不知……”

陆羡蝉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

此时此刻,她几乎要相信对方所说的话。

若一开始就要斩草除根,的确不需要留在长安,那把火大可将念秋烧得干干净净。

可如今却不敢彻彻底底地去信他。

陆羡蝉嗓子发涩,只觉千言万语,堵得她心口发闷。

“我并非一个滥好人,可是念秋的死,我有责任  。她只是个爱跳舞的女郎,喜欢唱走调的歌,跳惊鸿的舞……任谁也想不到她会成为整个棋局的阵眼……”

一个奇异的念头浮上来,令她背脊发冷,手指怔怔一松。

察觉到她的‌轻颤,谢翎覆住她的手掌微动,轻轻蹭过腕上印记所在,似想令她不要在折磨自己。

陆羡蝉艰难地开口:“在西山时,看我为解你的棋局昼夜奔波,用尽心力,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可笑。”

“……没有。”

提到这个,他微一顿,僵硬地开口。素来冷静的谢七郎不由自主地收紧了手,想将她牢牢握住一样。

而陆羡蝉只是只是倏然抽回手掌,徒留一地空冷。

“谢七公子志在千秋,要为人所不能为。”

他没说话,她倒是点了点头,慢慢道:“我立场不定,的确不能轻易跟我透露,否则岂不坏了你的大计?”

谢翎沉默少顷:“你已经猜出来了。”

“你借二公主之手杀燕阙,目的是令燕氏内部不和,这一来,就相当于剪去了四皇子的羽翼。”

“而你也非真心效忠太子,二皇子异族血脉绝无可能,难不成你要扶持齐王?不对,齐王扶不起来,他不是皇帝之才……”

陆羡蝉掌心贴着冰冷的琉璃,迟钝道:“你要……你要扶持你自己。”

一瞬息,许多事都明了。

陆羡蝉有种空前的豁然。

磅礴的野心被她一步步推测出来,青年温润清冷的君子皮囊似乎也在一点点剥裂,露出倨傲的本质。

“不错。”

灯焰可照亮棋室,可最亮的地方往往伴随着最深的影。他坐在影子里,半阖着眼,继续说了下‌去:

“母亲年少时亦壮志踌躇,要为天下百姓谋利,最后天下百姓仍因她是女子而反对;她也曾付出真心对待挚友亲人,最后赶她下去的也是挚友亲人。”

“有些东西本就不该属于皇宫里的那两位主人。”

“我要拿回来。”

棋室与摇曳的树枝都爬进他的眼底,在他乌黑的瞳仁中肆意生长,  呈现出浓郁的冷漠与极致的疯狂来。

跳出情爱的樊笼,陆羡蝉如今再看他,竟才看出他眼底暗含的锋寒野心。

“既然你这么想,你为什么不娶元公主?以陛下对你的态度,只要你……”

陆羡蝉竟然不知该如何问下去,顿了好久,才轻轻道:“成了瑛王,岂不是能更进一步。”

“很多人都曾这样劝过我,但我终究不是权势的傀儡。”

见女郎茫然无措的神情,谢翎屈起指节蹭了蹭她的‌眼尾,心中涩意翻涌:“阿蝉,在与你重逢之前,情爱对我来说太奢侈,太缥缈了。除了你之外,我不需要任何人陪伴。”

这话说的温柔动情,况且是来自一向鲜少剖白自己内心的谢七郎。

陆羡蝉眼睫颤抖,似乎有些动容。

窗外,风在狂啸,隐隐有雪落之声。

“可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陆羡蝉睁开眼与他对视,泪光莹然,滚烫地噙着,始终没有落下。

“我不恨欺骗,两个人相处总会有些不得已,何况你我本就身份特殊。可你我之间,也不该横亘着一条无辜的性命。”

“若非你的算计,念秋不会死,若非我,念秋也不会死。”

“我知道,她在你们眼里只是一个平民百姓,一个舞姬,就如陆柒在乐阳城时,别人也不会觉得杀了一个奴隶有什么特别的。”

“可我在乎。”

“我在乎。”

她遏制不住地发抖,“你的这条路上,会牺牲多少个念秋?死去的人里面,你敢保证没有下一个陆家,敢保证没有另一个陆知夏吗?”

“你……敢吗?”

很轻的‌声音,谢翎却‌感‌受到了心口的‌窒闷。

她眼里有细碎的‌水光,微微闪动‌着的一丝期待,衬得眼瞳如浸在一汪寒水中。

仿佛只要他一个轻微的动作,就能令她压抑的情绪溃不成军。

可他一动不敢动,只僵持地看着她。

谢七公子一生倨傲,以讥诮冷淡的眼光看待世间一切,即使陛下他也未曾真正敬畏过。

这一刻,他却‌下‌意识想要逃避这个问题。

任何人都无法担保这件事。

何况下一个目标,就是萧怀彦。

在他的沉默中,水光凝聚,渐渐流出她绯红的眼角。

那么多人说他们不合适,皇帝说,阿娘说,连萧怀彦也在说,他们不匹配。陆羡蝉心里都是嗤之以鼻的——

她本就不是一个听话的女郎。

可如今她知道了,他们是对的。

之间的鸿沟,她以为是身份的差距,努努力,总可以的。

原来是她颗世俗滚出来的天真心,与他那痛苦中滋养出的权力心,并不匹配。

这才是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她看的是世俗百姓挣扎求生,颠沛流离,而他却以此一步一步向上爬。

若有一日必要,他会将这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用在她身上吗?

诚如阿娘所言,对于永安侯世子而言,有太多东西比她重要了。

“我们……不要在一起了。”

陆羡蝉挣开他的手,飞奔着去推开门,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落在她眉心。

在他们对峙的时间里,不知不觉,铅灰色的天际化作漫天飞雪,覆没着长安。

陆灵与阿银正在院子里兴奋地玩雪球,一见她出来,便围过来。

“阿姐,你怎么哭了?是大哥哥祈欺负你了吗?”

“这陆柒真是反了,我现在就去找他算账!”

女孩们七嘴八舌地关心着她。

“没事,阿灵,送我回去。”

陆羡蝉摇摇头,任陆灵匆匆忙忙取了一把伞给她兜头罩上。

身后的门开了,阿银嚷嚷着朝走出来的那个青年骂着什么,他却一言不发。

“阿姐。”陆灵低低道:“大哥哥一直在看你。”

陆羡蝉充耳不闻。

伞骨被风吹得发颤,她的脚步却稳,每一步都踩得很重,像是要把过去那些“我不会让你孤零零”的承诺,都用力碾进雪地里。

她就是这样深情又薄情的人,深情时,死也不惧,薄情时,任他被寒雪倾覆,也不会回头。

两排细细的脚印蜿蜒到风雪模糊处,谢翎鸦睫落了雪,又因他的体温化作水珠,落了满脸。

或许他可以轻易禁锢她的脚步,却阻止不了她下坠的心。

她需要时间去接受这个真正的、完整的,又残忍的谢翎。


  (https://www.shubada.com/108230/11111189.html)


1秒记住书吧达:www.shubada.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shuba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