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仙草泣血泪,顽石语惊心
林黛玉的出现,如同一缕带着霜气的风,吹入了这间早已因恐惧而凝固的卧房。
一瞬间,所有的哭嚎、怒斥、与绝望的喘息,都凝固了。
那双总是含烟笼雾的眸子,此刻却清冷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瘫在地上、早已哭成了泪人的王夫人,扫过那个双目无神、仿佛早已被抽去了灵魂的贾宝玉,扫过手持铁契、令如山倒的薛宝钗。
最终,她的视线,如同一根淬了冰的钢针,越过所有人,直直地,射向了那个自始至终安坐于角落,仿佛在欣赏一出与己无关的戏剧的年轻人。
贾琅。
与旁人不同,林黛玉并未指责那看似冷酷无情的薛宝钗。
她知道,宝钗不过是一把刀。
而真正握着刀柄,决定着刀锋落向何处的人,是那个正安然品着香茗的男人。
她缓步上前,那莲步轻移间,竟带着一股子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
她没有哭闹,更没有嘶吼。
只是用她那独有的、淬了冰的语言,那声音清冽,却字字泣血,如同一颗颗冰冷的珍珠,砸在这死寂的金砖之上。
“我闻上古有言,‘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以全君子之体面。”
“又闻诗云,‘恺悌君子,民之父母’,以彰仁人之德风。”
林黛玉在那一道道惊愕的目光注视下,站定在贾琅的面前,那双总是蕴含着无限讥诮与悲愤的眸子,此刻只剩下一种冰冷的、纯粹的质问。
“琅表兄饱读诗书,自该知晓,何为礼义,何为廉耻。”
“可我今日所见,却是为何?”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极致的悲哀。
“为何要将这好端端的人间风月,变成一处只论斤两、不讲人情的冰冷账房?”
“为何要用那阿堵物之铜臭,来玷污这本该是诗书礼仪之家的最后一方净土?”
“为何要将这活生生的人,当成你算盘上可以随意拨弄的珠子?”
“你今日此举,与那些市井之中,为争三瓜两枣而撕破脸皮的泼皮无赖,又有何异?”
这是一场价值观的正面冲撞。
林黛玉代表着这个旧世界最后的风雅与精神坚守,向贾琅那冰冷无情的铁血秩序,发起了最激烈的挑战。
贾琅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那清脆的碰撞声,在这压抑的质问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并未因林黛玉的冒犯而动怒,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甚至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在这满屋的懦夫与蠢货之中,也只有眼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敢于直面他的锋芒。
他没有与她辩论诗词风月,更没有去解释什么叫“规矩”。
他只是缓缓起身,踱步上前,将话题,引向了一个更加残酷,也更加真实的层面。
“林妹妹。”
贾琅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下。
“我且问你。”
“你每年吃的那些吊命的人参、燕窝,是哪里的银子?”
“你身上穿的这些上好的绫罗绸缎,是哪里的银子?”
“你房里那些让你挥毫泼墨、感春悲秋的笔墨纸砚,又是哪里的银子?”
林黛玉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清高的脸,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贾琅没有给她任何喘息之机,他伸出手,指向堂内那些惊慌失措的丫鬟仆妇,指向窗外那片雕梁画栋,用一种冰冷到极致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为她描绘了一幅血淋淋的未来图景。
“这一切,都建立在荣国府的财力之上。而当这份财力耗尽,这大厦将倾之时……”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如刀,狠狠地剜在林黛玉的心上!
“你,还有你珍视的宝玉,以及这府里所有的姐妹们,都将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债主,尽数发卖!或入青楼,或为奴婢,沦为他人掌中玩物,任人欺凌!”
贾琅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精神世界正在寸寸崩塌的少女,向她抛出了那个最诛心的问题。
“到了那时,是你的诗词能换来一碗饱饭?”
“还是宝玉的眼泪,能为你赎身?”
这番话,如同一柄看不见的巨锤,彻底击碎了林黛玉的精神壁垒。
她引以为傲的才情与风骨,在赤裸裸的生存法则面前,显得那么苍白,那么无力。
她脸色煞白,那纤弱的娇躯在空中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被这残酷的现实压垮。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字。
那双总是能言善辩的眸子里,第一次,只剩下一片空洞的、被彻底击碎后的茫然。
贾琅不再看她。
他缓缓转过身,将视线,投向了角落里那个依旧麻木不仁、仿佛置身事外的贾宝玉。
他平静地,宣布了最终的判决。
“明日卯时,京郊大营的征兵文书会送到府上。给你一夜时间,与你的姐姐妹妹们,作最后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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