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棋子
纪良的办公室里。
吴书玉将一份文件放在他的桌上，脸上是难以掩饰的笑意。
那笑意里有快慰，更有对眼前这个男人的由衷钦佩。
这一套组合拳打得实在是太漂亮了。
先用一个桃色陷阱让张涛这枚先锋官身败名裂。
再借着网络舆论的狂潮将孙宏斌背后的阴谋彻底掀个底朝天。
环环相扣，一击致命，没有给对方留下任何喘息的机会。
“纪局，孙宏斌那边已经扛不住了。今天一早他亲自给市局李副局长打了电话，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表示省厅检查组会完全尊重并配合市局的调查，主动和张涛划清了界限。”
吴书玉继续汇报道：“另外，因为那段录音里明确提到了要针对我们市的‘百草堂’，这件事已经引起了市里主要领导的高度警惕。”
“分管工业的王副市长亲自打来电话询问情况，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确，市委、市政府绝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名义，恶意打压我们青原市的优秀本土企业。”
纪良点了点头。
官场上的争斗最怕的就是把暗地里的勾当，摆到明面上来。
孙宏斌自以为高明，想用“业务检查”这把软刀子慢慢割他的肉，却没想到纪良根本不按常理出牌，让他所有的算计和布局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百草堂那边可以让他们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孙宏斌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没那个闲工夫再去找他们的麻烦。”
吴书玉问：“那……孙宏斌下一步会怎么做？他会就这么算了？”
“他？”
纪良冷笑：“他现在最想的是如何体面地从青原这个泥潭里把脚拔出去。不过，我请他来看的这场大戏才刚刚开锣，怎么能让他这么轻易就离席呢？”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林小美探进半个身子，神色有些复杂地说：“纪……纪局，省厅的孙厅长来了，就在外面说……说想见您。”
纪良和吴书玉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然。
该来的，躲不掉。
“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孙宏斌走了进来。
仅仅一夜，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副厅长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他努力地在脸上堆起笑容，可那笑容僵硬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勉强和苦涩。
眼眶下的乌青和布满血丝的双眼，更是泄露他内心的煎熬。
“纪局长，吴主任，早。”
“孙厅长，真是稀客。”
纪良从椅子上站起身，态度不冷不热。
“您可是我们省厅的领导，日理万机，怎么有空屈尊到我这小庙来？”
孙宏斌的脸皮抽动了一下，干笑了两声：“纪局长说笑了。我这次来是专程为张涛那件事，向你，也是向青原市药监局，来表示歉意的。”
说着，他竟然真的深深地弯下腰，鞠了一躬。
“是我御下不严，识人不明，才出了张涛这样的害群之马！给青原的同志们添了麻烦，也严重损害了我们省厅检查组的形象。我代表省厅向你们表示最诚挚的歉意。”
这一手“以退为进”，玩得不可谓不纯熟。
纪良心中冷笑，面上却没显露分毫，伸手将他扶住。
“孙厅长，您这话说得太重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您。”
“我们都相信这只是个别干部的个人行为，跟检查组无关，更跟您这位领导无关。”
两个人你来我往，说着滴水不漏的官话，办公室里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几句客套之后，孙宏斌终于露出他的真实目的。
“纪局长，经过这几天的初步检查，我们发现青原市的药品安全监管工作，总体上是非常扎实的，基础很牢靠，这也充分体现了你出色的领导能力嘛。”
他话锋一转：“不过呢，考虑到张涛事件造成的不良社会影响，我们检查组内部也需要进行一次深刻的整顿。所以，我向省厅领导请示了一下，决定提前结束这次的检查工作。您看……”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纪良的表情，那姿态放得极低，眼神里甚至带上了近乎乞求的意味。
他现在只想尽快带着人逃离青原这个让他噩梦连连的是非之地。
纪良会让他如愿吗？
当然不会。
纪良惊讶。
“孙厅长，这怎么行？”
他皱起眉头，语气里满是诚恳。
“检查工作才刚开了个头，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我们青原市还有很多药企都翘首以盼，等着省厅的专家们去给他们‘把脉问诊’，找出问题，帮助他们提高和发展呢。您这突然要走，他们会很失望的。”
孙宏斌的嘴角抽搐，心里早已把纪良骂了千百遍。
这个小王八蛋，得了便宜还卖乖！得了势不饶人！
他明明知道自己现在是骑虎难下，恨不得立刻消失，却偏偏堵死了所有的退路，还要在自己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
“纪局长，你的心情我非常理解。”
孙宏斌强撑着笑脸。
“但是，检查组出了这样的丑闻，队伍的士气受到了很大打击，实在是不适合再继续工作下去了。而且省里也还有一大堆重要的工作等着我回去处理。您看，我们还是……”
“孙厅长。”
纪良打断了他的话，脸上的笑容隐去。
“检查工作是省厅党组会议研究决定的，有正式的红头文件。我们作为下级单位必须坚决执行。您现在单方面说要提前结束，这恐怕……不符合组织程序吧？”
“况且，现在网络上的那些舆论对检查组非常不利。”
“如果您在这个节骨眼上选择灰溜溜地撤走，那不就等于向所有人承认你们心虚了，坐实了那些帖子里的谣言，承认你们就是来公报私仇的吗？”
“这对于您个人的声誉和对于整个省厅的形象将会是更沉重的打击。”
“到那个时候，恐怕就不是一个张涛的问题那么简单了。省纪委的同志，可能就要找您这位组长，好好地聊一聊了。”
冷汗从孙宏斌的额头冒出。
他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被纪良牵着鼻子走了。
主动权从始至终就不在他手上。
进，是无尽的羞辱和煎熬。
退，是万丈的悬崖和深渊。
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作真正的“进退维谷”。
“那……那依纪局长的意思，我……我该怎么办？”
孙宏斌彻底没了主意，像一个溺水者胡乱地想抓住点什么。
“很简单。”
纪良笑了笑。
“将错就错，将计就计。”
他踱回自己的大班椅，从容地坐下。
“孙厅长，现在是危机，但换个角度看同样也是转机。你完全可以把这次的负面事件转化成一次效果绝佳的正面宣传。”
“你现在要做的不是逃避，而是继续把这次的检查工作进行下去。”
“而且，要大张旗鼓地进行！”
“我建议检查组可以主动邀请我们市里的新闻媒体，对后续的检查过程，进行全程的跟踪报道。你们发现了哪些问题，取得了哪些成绩，帮助企业解决了哪些困难都公之于众，放到阳光下来晒一晒。”
“同时，对于张涛这样的害群之马要公开表态，严肃处理，绝不姑息。这样一来，不仅可以洗刷掉泼在你们身上的脏水，更能树立起一个铁面无私、敢于刀刃向内的光辉集体形象。”
“至于百草堂嘛……”
纪良顿了顿，似乎在认真思考。
“我听说他们那款活血化瘀胶囊，工艺很独特，市场反响也很好，是我们青原市中医药传承创新的一块宝贝。”
“孙厅长，您是省厅的领导，眼界高，格局大。打压一家有潜力的中小型企业对您来说，没有任何实际的好处。但如果能够扶持起一个标杆和典范，那可就是白纸黑字，实打实的政绩了。”
“堵，不如疏。”
“毁，不如建。”
纪良看着目瞪口呆的孙宏斌，一字一句地说：“孙厅长，是选择成为一个笑柄，还是选择成为一个功臣，现在选择权在你的手上。”
孙宏斌彻底被纪良的这番话给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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