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风，很快就会刮起来
更刺眼的是文件末尾那个遒劲有力的签名和鲜红的印章，赵立新。
邵明环视一周，目光最终钉在纪良脸上说道。
“赵书记的批示，大家都看到了特事特办，全力保障民生需求，纪科长，你是审批第一责任人，说说吧，流程走到哪了。什么时候能批下来？”
纪良身体微微后靠，似笑非笑。
“邵局，赵书记的指示，我们当然高度重视，不过，康健生物的材料问题不少啊。”
他翻开手边的另一份卷宗，慢条斯理地念道。“生产工艺变更未经完整验证，关键辅料来源存疑，稳定性加速试验数据，简直像是小学生填的，这样的东西，按正常流程，别说下周，下个月都未必能批。”
邵明的脸色很难看了，问道。
“纪良！现在是讲流程的时候吗？赵书记的批示是特事特办。民生需求大于天，你跟我讲流程？出了问题，是你纪良负责，还是我这个局长负责？还是你让赵书记负责？！”
纪良迎上邵明咄咄逼人的目光，语气甚至带着点无辜。
“邵局言重了，我一个小小的审批科长，哪敢让领导负责，我的意思是，特事特办，也得在办的范围内。至少，材料上该有的签字、该补的数据，总得糊弄，哦不，是完善得像那么回事吧？不然，将来出了事追查起来，这白纸黑字的，您说，是签了字的责任大，还是只执行命令的责任大？”
他刻意加重了这几个字，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那份赵立新的批示。
意思再明白不过：你邵明要顶着赵立新的令箭硬推，可以，但所有具体的、有迹可循的操作和签字，必须是你邵明或者你指定的人来做。
纪良只负责执行这个模糊的命令，绝不沾手具体风险。
邵明胸口起伏了一下，显然听懂了纪良的潜台词。
他盯着纪良看了几秒，冷哼一声，转向旁边负责生产的王处长。
“老王！康健那边，你亲自去蹲点！三天！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让他们把材料给我完善好，该签的字，让他们自己想办法找人签。”
他又看向纪良，几乎是咬着牙说。
“材料完善好之后，你那边走快速通道，一天之内给我批下来！
这是死命令，出了任何问题，我邵明顶着！”
纪良站起身，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公式化的服从。
“是，邵局，既然您都安排好了，我这边自然全力配合，保证不耽误事。”
他刻意强调了形式要求，再次撇清了自己的责任。
会议结束，众人鱼贯而出，李秋雅几乎是逃也似的第一个冲出门。
纪良故意落在最后，经过邵明身边时，清晰地听到对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低语。
“纪良，你很好。”
纪良脚步未停，脸上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
回到办公室，纪良脸上的平静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算计。
邵明和赵立新已经狗急跳墙了，连康健这种烂疮都敢硬捂，说明他们感觉到了巨大的威胁。
他们已经急需政绩来转移视线或稳固位置，这恰恰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风，很快就会刮起来。
果然，第二天下午，药监局大楼，几辆挂着市政府牌照的车停在了楼下。
张启年副市长亲自带队，市审计局、市记委联合组成的特别审计组，毫无征兆地进驻了药监局。
目标直指近期所有特批、加急的药品审批项目，尤其是疫苗类！
邵明接到通知时，脸都绿了。
他第一时间冲到楼下迎接，张启年只是淡淡地和他握了握手说。
“邵明同志，接到一些反映，事关重大民生和药品安全，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审计组例行检查，你配合好工作就行。”
审计组效率极高，直接进驻档案室和审批科办公室。
要求调取所有相关项目的原始申报材料，特别是那份带有赵立新批示的特事特办文件。
整个药监局风声鹤唳，纪良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听着外面走廊上匆忙的脚步声，悠闲地泡了杯茶。
他早已把一些关键材料的扫描件，通过吴书玉提供的隐秘渠道，传递了出去。
那些足以引爆火药桶的证据，此刻正安静地躺在某个安全的地方，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真正的炸药，他会亲手在最关键的时刻引爆。
晚上，玫瑰酒店顶层套房的门铃被按响。
纪良刚洗完澡，腰间只围着一条浴巾，水珠沿着精壮的胸膛滑落。
他透过猫眼看去，门外站着的，是李秋雅。
她显然精心打扮过，穿着一身凸显身材的紧身连衣裙，妆容却掩盖不住眼底的惊恐。
手里紧紧抓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
纪良打开门，李秋雅像闪身进来，反手就把门锁死。
“纪良，救救我！”
纪良靠在玄关柜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问道。
“李副科长，哦不，前任李副科长，这么晚了有事？”
李秋雅跪倒在纪良脚边，举起那个牛皮纸袋说。
“纪良，我知道错了。我以前都是被邵明逼的，现在他要把我推出去当替死鬼，审计组在查康健，查以前的好多项目，他把很多脏事都安在我头上了，这个给你！”
纪良没有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问道。
“这里面是什么？”
李秋雅语无伦次，说道。
“邵明收钱的账本的一部分。有现金，有转账，还有他让我经手的一些走账记录！时间、地点、金额、经手人。都有，还有他给赵书记那边上供的一些记录！虽然不是全部，但绝对够用了！纪良，你拿着这个，一定能扳倒他！救救我！我不想坐牢！我什么都愿意做！”
她说着，眼神里充满了卑微的乞求，甚至主动伸手去解纪良腰间的浴巾。
纪良终于有了动作。
他俯身，却不是扶她，而是一把抓住了那个牛皮纸袋。
力道之大，让李秋雅的手指生疼。
他掂量了一下袋子的分量，眼神扫过李秋雅涕泪横流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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