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争夺
原子弹的原理其实很简单，就是在极短的时间内，用高爆炸药爆炸的压力，以定向爆破的方法排列，布置在铀或者钚这个金属球体四周，在引爆后把球体压缩成一个密度超高的小球，以达到超临界状态，从而引发链式反应，释放出巨大的能量。
这便是为什么说，第一颗原子弹是算出来的原因。
这比一颗石头扔进水里，水面炸开，然后算出这石头扔进去瞬间，在水面空气中所有的运动轨迹可难得多.....
一声闷响，铸铁坊内骤然寂静。
乌黑的炮管横卧在沙坑中，一道裂缝如蜈蚣般自炮尾蜿蜒而上，狰狞可怖。铁水沟仍泛着暗红，热浪裹挟着硫磺味扑面而来，炉中余火未熄，映得众人面色阴晴不定。
十余名铁工，道士，算学博士，所有人围着沙坑的炮管争论不休。
“李道长，这炮膛屡铸屡裂，再这般下去，工期延误，左相怪罪下来......." 监作官满头大汗，声音发颤。
他粗糙的手摩挲着圆柱形炮管裂纹，看向须发灰白，手拿拂尘，背着桃木剑，仙风道骨的老道问。
“莫急！” 李含光旁边一个满身铃铛的道童还不断地摆放着祭坛，他则不断掐指推算，嘴里嗡嗡嗡，念念有词，随后眼睛一睁，看向裂纹的炮管道：
“拜请九天火行真君告知.....此次铸造之时星位犯冲，需以水德镇之.......”
李含光作为面色极为笃定，心却是慌的.........老道画了灵宝天尊的灵宝五符，甚至在炉子上直接用了灵宝赦令，怎么真武大炮还是开裂？
难道真武大炮乃天庭重器，非人间可造？
“道长，咱还是别做法了.......你不怕被左相怪罪，我们还怕呢......我认为之前退火的时候，是因为铁水凝结太快导致，这才有了裂纹。”
从九品算学博士韩延看着裂纹，觉得这老神棍迟早要把所有人给拖死。
天天神神叨叨的，要不就摆祭坛，要不就用桃木剑请神，但次次不行.....他觉得这老道，都快要走火入魔了。
他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和分析，已经能基本确定是退火的快慢，退火的温度问题.......
“就是因为你心不诚，太史（李淳风）先师演卦步历，通幽冥之数，你连他注的《九章》《周髀》都不能尽通，如何敢大言不惭？”
老道一听顿时不愿意了，自己可是拿出通玄真人的算经给这小子揣摩，如今却敢质疑，真以为老道桃木剑只能诛鬼，诛不得人么？
“陌刀需三煅三淬，便已无坚不摧......这炮管我们也进行了三煅，三次退火，但还是有裂纹，难道要九煅九退，消除其中的火毒（应力）？”
铸造陌刀的冶匠赵大锤提出自己的见解，打断正要争吵的两人。
“实在不行，直接铸造成整块圆铁，用镗孔的办法来造......”另一个也提出意见来。
“不行”，监作官毛顺摇头，虽能敲打出能够进行镗孔的刀具，但镗不了多少便直接断裂，而且用时太长了，一个月都造不出一根......
上面怪罪下来花费的巨额钱粮却一事无成，左相的产量可是每月最少要十门真武大炮的，
他害怕大将军一怒之下，直接把他给流放，妻子也可能被劳动改造.......
“如能多试验几次，掌握铁在退火时候的变化规律.....”
“那么，便可用‘等差级数’和‘重差术’来进行计算离散九层模型.......”
“计算出了模型，便可以用阶梯降温的方法来进行退火.......”
“如此的话，‘真武大炮’便可极大的提高成功率！”
突然，一直蹲在角落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对众人提出建议。
而他这一说，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在炮管尾部——正用一个炭笔在地上不断画着什么的李善德.....
在他身后，还蹲着一个小女孩啃着胡饼，安静的看着大兄。
“放肆！”毛顺大怒，“你误闯绝密工坊，没把你送交锦衣卫已是仁慈，竟还敢妄议国器？！”
“这可是真武大炮，我们这些老匠人都束手无策，你一个黄口小儿懂什么？！”
“滚去旁边待着！再敢多嘴，本官送你去净身房当个小寺人！”
毛顺此时极为焦躁，直接挥手让这两兄妹滚蛋，
自从火药配方被泄露后，知道绝密的工匠，不管是本人还是家属，全部都被控制起来，
如今左相要造炮，乃是大唐最高机密，直接在将作监划了一块地方，四周全部围成高墙，里面自成体系，
如今，除非是左相和圣人亲自签字的通行令，任何人都不能从此出去。
不但如此，四周高墙还布置着无数陷阱，就连四周都挖了坑，埋了瓮，专门听是否有人挖地道，
要知道当初火药配方，敌人便是从地道潜入进去的....
而且如今保密工作全部被归于内廷和新建立的锦衣卫，
所以，误闯了造炮的绝密工坊，他们兄妹要不就横着出去，要不就只能生活在这绝密基地内，一辈子也不可能出去，以免泄露大唐机密。
“可是......”李善德停止在地上用炭条写算式。
他脑海中原本清晰的九层同心圆筒模型——第一层金，第二层红，依次渐暗，第九层归于黑——此刻骤然溃散。
自从那个不负责任的杜甫丢下了他们兄妹，然后迷路闯入进来，直接便被关押了起来，
还好这个监作官当时刚在场，自己又言是要去见公主殿下，这才没被用刑，
随后，他便发现天塌了，不管是他报出杜甫还是公主，甚至是骠骑大将军，都被无情的挡了回来.....不能出去，
好在毛顺心善，给了他们一间小屋，让他们以杂役身份暂居。
每日也都管饭...甚至还有肉，当有地方住，有饭吃，李善德便不太着急了，
毕竟他如今还仅仅十四岁，妹妹只有五岁，出去不是被冻死就是饿死，
这里的每个人都还不错......只要不出去，便没什么危险，自然就先在这里面安心住了下来，
只不过明年考进士，还有姐姐的安危一直压在他的心头，
这段时间，他一边帮忙打扫这个铸造炮管的大工坊，一边也渐渐弄懂了他们要干什么，
然后他便尝试用算学来解决他们的问题，今天终于是有了一点头绪.....可惜却不被相信。
其实他是极为希望铸造成功的......这可是为大将军制造大杀器，用来又好又快的杀那些胡狗，
自己帮忙，必然能够杀的那些胡狗片甲不留，也算为自己父母报仇出一份力，也为大将军当初的锦衣卫救出他们报恩，
他很清楚这毛作监并非恶人，如此恐吓自己，是怕真武大炮造不成，大将军怪罪下来牵连到自己。
无奈，年龄很小的李善德只能拉着妹妹的手站了起来，往旁边走.....只留下写在地面上未完的算式......
“等等，你如何知道等差级数？”
这个时候，算学博士韩延眉头一皱，向正拉着妹妹出去等待吃饭时间的李善德喊道。
心中遗憾的李善德心中一动，扭过了头，看向那位穿青袍......算学并不怎么样的算学博士，说：“这是我小时候读《孙子算经》学到的。”
说实话，李善德是有些看不起韩延的......这《孙子算经》自己七八岁便读通了。
“今有与人钱，初日与人一钱，次日益二钱。问十日共与人几何？”
“今有女子善织，日自倍。五日织五尺，问日织几何？”
韩延直接高声问向李善德。
作为算学博士，作为大唐除了‘一行’老僧算学研究最深之人，这李善德只要能回答出自己出的这两道题，那么自己收他为徒又如何？
明算科进士的题，接连三年可全是本官出的呢！
“100钱！”
“10尺！”
李善德几乎没怎么思考，便给出答案。
韩延顿时哑然，
不是，你......
“李善德，你要能把下面这一题，那么老夫便收你为徒！”
韩延目中精光一闪，要知道这算学可不比其他科目，能找到一个衣钵传人极难，要不就是有合适的人家不屑，要不就是蠢笨如猪！
自己这是碰到宝了，看其兄妹应该生活过的并不好，应该不会拒绝的吧。
“韩博士出题吧，至于师徒......可能当大官？”
李善德此时也转过身来.....他是知道自己算学不错的，甚至自认为不比这位从九品的韩博士强，
如今他想要当大官，最少要当个七品官，才有办法，有资源去寻找姐姐。
而从九品的微末小官......自己估计连韦家的大门都进不去！
当然，他并不知道韦家如今已经不存在了。
“你.....”韩延顿时一窒，
不是，你小子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特么没看老子也才从九品吗？
大将军虽然重视算学.....很可能明年科举会把算学提升到显学，但那不是还只是小道消息么...
“年轻人，不要好高骛远，这题你要是能在半日解答出来，老夫直接拜你为师又如何？”
“此间所有人都可作证！”
韩延顿时怒了，觉得要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准备拿出压箱底的东西，好让他晓得算学之博大精深！
当时自己用这道题找‘一行’，他可是半日才解出来，他就不相信这小子有一行的水平！
要是有一行的水平，自己拜师又如何？
“哎，老韩，此子与我道门有缘！”
这个时候，李含光一看形势，看出老韩似乎要收这小子为徒，顿时心中一动.......要知道他师祖李淳风可是贞观时期算学第一......这小子看样子似乎有些不简单，自然直接开始明抢。
就是蚊子，老道也要榨他一口血，更何况是人才呢，
他可极为清楚，李牧曾经去信邀请‘一行’，却直接被打脸了，
这可是李牧啊，大唐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这位天纵奇才，可根本没有正眼看过天下任何人，纵观古今，李牧这种千古唯二的天下第一聪明人，
却唯独，唯一对这‘一行’发出邀请......
要知道，大将军是极为仇视佛门的，也是极为仇视世家大族的，
而‘一行’这秃驴，两种身份全占了，李牧按道理应对其杀之后快才对，
但，却因为算学，这些竟能全部忍受，可见这位，对算学的重视程度！
算学，是能够当大官的，老夫且先卖个好，一甩拂尘，对皱眉的李善德笑道：
“善德小友，你要是能真解出老韩这一题，只要加入道门，老夫保你一个最少七品的前程，可好！”
“老杂毛，非要跟老夫作对是不是！”
韩延顿时大怒，直接开骂了。
这王八蛋，老杂毛，老夫上了赌桌，你这想要截胡啊！
“老韩......老夫也可是拿出了赌注的，七品的前程！”
而此时的监作官毛顺，看着几乎要打起来的两人，几乎目瞪口呆，
不是，你们在干什么？
怎么李善德这小家伙，一下子成了香饽饽，行情直接看涨了？
老子刚刚直接骂他.....他会不会记仇啊？
这刀子嘴，豆腐心......
“你们别吵了，你们谁要是能让我阿姐回来，我就劝哥哥，哥哥最疼我了呢！”
这个时候，李雨儿直接跳了起来喊道。
“哼，小小年纪便大言不惭，先解了这道题，才有资格提要求！”
此时的韩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都怪自己爱才心切，多了一嘴，让这老杂毛瞅到机会。
而此时李善德对两人的争吵也是极为不解，
不过，目光却亮了起来。
算学这东西，难道真的这么有用？
“还请韩博士出题！”此时，李善德不敢怠慢了，安抚了妹妹后拱手道。
“今有上禾三秉，中禾二秉，下禾一秉，实三十九斗。上禾二秉，中禾三秉，下禾一秉，实三十四斗。上禾一秉，中禾二秉，下禾三秉，实二十六斗。问上，中、下禾一秉各几何？”
此时，韩延已然来到李善德身旁，边走边说出自己压箱底的题目。
他不相信这李善德能解出来.....
既然解不出来又想学，那么就拜师吧！
他相信，喜欢算学的人，一定是不屑于理会些许俗物......自己被大将军调入这里造炮，
只要能成功，便是立了泼天大的功劳，一个七品官，想来大将军还是不会吝啬的！
（今天不分章了，两章一起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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