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3 浮生万象
“救……我……们……”
那不是声音。
那是一股纯粹的信息洪流。
绕过了听觉，穿透了骨骼。
直接在何璐的大脑皮层深处引爆。
冰冷。
绝望。
混合着亿万灵魂在永恒折磨中挤压出的，无声的嘶吼。
“玄鸟”号的机舱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队员们依旧痴迷地望着那片壮丽神圣的“天堂”奇景还浑然不觉。
唯有何璐一人，正透过盘古重构的战术目镜，窥见了地狱的真实。
那由无数痛苦面孔构成的巨大球体，在盘古的解析下。
每一张脸的微表情都被放大、高亮标注。
【情绪分析：极度痛苦。】
【信息熵分析：意识濒临崩溃。】
【结构分析：多维能量力场禁锢。】
【目标识别：意识聚合体。】
“队长？你脸色很难看。”
副队长最先察觉何璐的异常。
她看到何璐的身体正不受控制地轻微痉挛。
何璐没有回答。
她抬起僵硬的手臂，指向舷窗外那个缓缓靠近的。
在其他人眼中依旧圣洁美丽的巨大光球。
“盘古。”
“把我看到的真实影像，同步给所有队员。”
“队长，这会触发模因污染协议！”开心果大惊。
“执行命令。”
下一秒，所有火凤凰队员的战术目镜中，上帝的画布被魔鬼残忍地撕碎。
瑰丽的几何体，变成了由无数哀嚎人脸黏合而成的、不断蠕动的血肉肿瘤。
柔和的光辉，变成了贯穿灵魂、抽取能量的惨白色能量长钉。
那片星云组成的“墙壁”，露出了它黏腻、搏动、酷似某种巨兽活体脏器的本来面目。
“呕——”
开心果第一个精神防线崩溃，她猛地扯下面罩。
不是干呕，而是连胃酸都吐了出来。
她刚才还兴奋地嚷着要看活的外星人。
此刻一张脸惨白如纸，瞳孔因极度的认知错乱而涣散。
“这……这是什么……”
“怪物……的肚子里？”
“我们在一个活物的肚子里！”
神迹到鬼域的转变，只在零点一秒。
这种认知被强行撕裂、重塑的剧痛，比任何血腥场面带来的冲击都要恐怖万倍。
每个人的大脑都像被灌入了过载的病毒代码，发出尖锐的悲鸣。
“全员注意！”何璐的低吼通过战术频道炸响，不带丝毫温度，“启动‘认知稳定’协议！校准你们的现实感！我们是战士，不是来天堂观光的游客！”
这道指令仿佛一道防火墙，强行遏制住了众人精神崩溃的趋势。
“报告状态！”
“现实感校准完毕，状态正常！”
“一切正常！”
……
“我……我没事，队长。”开心果扶着舱壁，重新戴上面罩，声音发颤，但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起军人的坚毅，“就是……有点反胃。比食堂老王做的猪肝汤还让人想死。”
这句在极度恐惧下挤出的玩笑，反倒让机舱里那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氛，出现了一丝裂痕。
“‘玄鸟’号，这里是盘古。”
祁同光的声音在所有人的通讯器里响起。
“你们看到的，是经过盘古初步‘去模因化’处理的原始影像。分析显示，这些‘意识聚合体’被一种能量矩阵持续抽取意识能量。”
隔离门外，祁同伟听着通讯里的内容，拳头捏得骨节发白。
“哥，这他妈就是‘方舟’那帮畜生干的？他们抓了这么多‘人’？”
控制室里，祁同光没有理会他，只是看着屏幕上盘古飞速构建的分析模型。
“不一定是‘人’。”他轻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在‘牧羊人’眼中，任何拥有意识的智慧生命，都只是圈养的牲畜。”
他顿了顿，下达了一个让何璐都感到心惊肉跳的指令。
“何璐，驾驶‘玄鸟’，向你们正前方那个聚合体靠过去。”
“最终距离，一百米。”
“什么？”何璐一怔，“祁院，危险等级未知！这……”
“它被锁着。”祁同光的声音斩钉截铁，“它是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狮子。我不是要你去挑衅它，而是要你靠近笼子，看清楚上面的锁。”
“盘古需要更近距离的数据，来解析‘能量矩阵’的构成。”
“这是命令。”
“……是！”何璐咬紧牙关，转向驾驶员，“目标，前方聚合体！匀速前进，保持距离一百米！”
“玄鸟”号的引擎发出微弱的嗡鸣，像一头深海中的抹香鲸，无声地滑向那个由亿万痛苦灵魂构成的巨大球体。
二百米。
一百五十米。
那无声的哀嚎，仿佛化作了实质的音波，冲击着每个人的精神。
目镜中，那些扭曲的面孔愈发清晰，甚至能看清他们永恒定格的、绝望的口型。
开心果的呼吸再次粗重，她死死抓住身边的固定杆，指甲几乎要嵌进金属里。
地球，盘古控制室。
“能量矩阵结构解析……45%……”
“发现高维弦振动！与求救信号的源头同频！”
“模型构建中……”
祁同伟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据，脑中灵光一闪，一个恐怖的念头让他汗毛倒竖。
“哥！我明白了！这个‘灯塔’根本不是求救！这是个陷阱！一个伪装成灯塔的捕蝇草！”
“不。”
祁同光摇了摇头，目光依旧死死锁定着屏幕上逐渐成型的能量模型。
“陷阱，是真的。”
他走到隔离门前，看着观察窗后弟弟困惑的脸。
“求救，也是真的。”
“什么意思？”
“发出求救信号的，不是捕蝇草。”祁同光指着屏幕上那个巨大的灵魂聚合体，“是它们。”
“是这些被困在笼子里，即将被吸干的‘虫子’。”
祁同伟的大脑飞速运转，一个更加冰冷、更加黑暗的猜测浮现在他心头。
“你的意思是……那个‘牧羊人’，那个所谓的‘神明’，它……故意让这些求救信号发出去的？”
“没错。”祁同光的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冷光，“它不仅放任，甚至在‘放大’这个信号。一个被层层禁锢的囚犯，凭什么能把求救声传遍半个宇宙？”
“除非……”
“典狱长默许了。”
“它在钓鱼。”
祁同光的声音很轻，却让祁同伟如坠冰窟。
“用囚犯的哀嚎，作为最鲜美的诱饵。”
“来吸引所有心怀善意，或者充满好奇的‘路人’。”
“然后，把他们也抓进来，变成新的囚犯，新的电池。”
就在这时，“玄鸟”号抵达了指定位置。
“已抵达目标一百米处，悬停。”何璐报告。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个巨大的灵魂聚合体，内部的能量反应骤然变得无比剧烈。
它感应到了“玄鸟”号的存在。
下一秒，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景象发生了。
聚合体中，一张位于最外层、最为清晰的面孔，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张属于中年男性的脸，五官带着鲜明的东方面孔特征。
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空洞和绝望，而是凝聚起了一丝……焦灼而清醒的神采。
他张开嘴，用尽最后一丝力量，无声地嘶吼着。
盘古的翻译系统瞬间捕捉到了这股信息。
一行血红色的字幕，烙印在所有人的视网膜上。
【快……跑……】
【……它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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