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残忍的目的

极乐魔宫，寝殿之内。

那暧昧的红色光晕依旧，奇异的暖香仍在袅袅弥漫，但殿内的气氛却与之前的旖旎或悟道的宁静截然不同，充满了一种凝重与肃杀。

秦川挥退了所有侍从，偌大的殿内只剩下他与曹蒹葭二人。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那片因宗主与太上长老离去而逐渐恢复平静，却依旧暗流汹涌的天空，沉默了许久。

曹蒹葭安静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挺拔却仿佛承载了无形压力的背影，心中亦是五味杂陈。

圣子之位，看似风光无限，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背后隐藏着何等恐怖的漩涡。

“蒹葭。”秦川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响起，“今日之事，你怎么看？这位夜宗主，意欲何为？”

他需要更了解这个宗门，更了解那位看似平和，实则手段莫测的宗主。

曹蒹葭深吸一口气，走到秦川身侧，与他一同望向窗外那轮永恒悬挂在暗红色天幕上的、散发着不祥血光的“魔月”。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深深的忌惮：

“主人，您初来乍到，对宗门的了解或许还流于表面。天魔宗……远非一个简单的魔道宗门那么简单。”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也像是在压下心中的恐惧，“关于宗主夜无忧和圣子顾九安，宗门内……其实一直有一个流传在最高层，或者说，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猜测。”

“猜测？”秦川转过头，重瞳之中闪过一丝兴趣。

“是的，猜测。”

曹蒹葭的美眸中流露出复杂的光芒，“夜无忧宗主卡在渡劫期巅峰已经太久太久了。渡劫成仙，乃是逆天而行，九死一生。据说，他一直在寻找一种……能够极大增加成功几率，或者说，是在失败后能留有后路的方法。”

秦川眼神微凝，似乎想到了什么。

曹蒹葭继续道，声音压得更低：“而顾九安……他身负天魔体，乃是世间最顶级的魔道体质之一，肉身与神魂都堪称完美，尤其是与镇魔渊深处可能存在的古老天魔有着某种联系，其本源……对于修炼天魔功法的修士而言，简直是无可替代的‘大药’！”

她看向秦川，眼神锐利而冰冷：“很多人都怀疑，夜无忧宗主如此倾力培养顾九安，并非真的将他视为继承人，而是……在为自己培养一具完美的、足以承载他渡劫失败后残魂的……夺舍肉身！”

“夺舍肉身？”纵然秦川心志坚定，听到这个猜测，眉头也不由得狠狠一跳！他虽然料到天魔宗内部倾轧残酷，却也没想到会到这种地步！一宗之主，竟然将悉心培养的圣子，视作自己渡劫失败的备用肉身？！

“这……”秦川一时间竟有些无言，半晌才道：“天魔宗行事，果然……不拘一格。”

“不拘一格？”曹蒹葭闻言，却是嗤笑一声，那笑声中充满了自嘲与冰冷的现实，“主人，您还是太‘正道’思维了。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天魔宗！我们是魔头啊！”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直白：“弱肉强食，利益至上，才是这里唯一的法则！师徒相残，父子反目，道侣互噬，在这里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为了资源，为了力量，为了活下去，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做的！”

她指向窗外，指向那鳞次栉比、魔气森森的宫殿群：“您看看这偌大的天魔宗，表面上尊卑有序，实际上，哪一个弟子不想踩着同门的尸骨往上爬？哪一个长老不想吞噬后辈的天赋延续自己的道途？包括我们这些所谓的圣女、圣子，哪一个不是在被利用的同时，也在疯狂地利用一切机会攫取力量，只为了能在那最终的‘收割’到来时，有哪怕一丝的反抗之力，或者……成为那个执刀的人？”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长久生活在如此环境下，刻入骨髓的警惕与挣扎。

秦川沉默了。

他并非天真之人，经历过青云宗的追杀，见识过人心的险恶，但像天魔宗这样将丛林法则赤裸裸地、毫无遮掩地奉为圭臬的地方，还是让他感到一种深沉的寒意。

虽然他曾经从天魔宗走出去，见证了底层小魔头求生的挣扎，但没想到从底层到高层，整个天魔宗都烂透了。

这已经不仅仅是修炼魔功的问题，而是一种深入到骨子里、扭曲了基本人性的生存哲学。

“藏污纳垢……”秦川缓缓吐出四个字，眼神复杂。这里汇聚了世间最极致的欲望、最阴暗的算计、最残忍的生存之道。

“是啊，藏污纳垢。”曹蒹葭苦笑一声，笑容里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早已麻木的认同，“但现在，主人您明白了吗？明白为什么当初我明知危险，也要不惜一切代价，甚至用出卖洛晚秋行踪那种下作手段，也要逼你现身，想要复制你的至尊骨本源了吗？”

她抬起头，美眸直视着秦川，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妖媚与算计，只剩下一种在绝境中求生的赤裸渴望：

“因为在这里，弱小，就意味着你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是随时可以被掠夺、被吞噬、被牺牲的资粮！变强，不顾一切地变强，拥有让别人不敢轻易动你的实力，或者拥有让别人觉得‘吞噬’你成本太高、风险太大的价值，是我们活下去……唯一的机会！”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那是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后得出的血淋淋的教训。

秦川看着她眼中那混合着恐惧、野心、求生欲的复杂光芒，心中之前的许多疑惑终于得到了解答。

为何曹蒹葭行事如此不择手段，为何她对力量有着那般近乎偏执的渴望……一切，都源于这令人窒息的环境压力。

他将自己代入曹蒹葭的处境，若自幼生长于此，目睹乃至亲身经历种种背叛与吞噬，恐怕也会变得和她一样，为了活下去，为了不成为他人的养料，而拼命地想要抓住任何一根能让自己强大的稻草。

“所以，”秦川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冷意，“夜无忧今日将圣子之位给我，并非是真的看重我的潜力，想要培养我成为继承人。而是因为他认为，我这个身负至尊骨和混沌大道，甚至能击败他精心培养的‘备用肉身’顾九安的人……是比顾九安更加完美、更具潜力的……新的夺舍容器？”

曹蒹葭沉重地点了点头：“极有可能！顾九安的天魔体虽强，但毕竟败于您手。而您展现出的混沌大道，神秘莫测，潜力似乎更在天魔体之上！对于一心寻求突破、甚至不惜夺舍重生的夜无忧来说，您的肉身，诱惑力太大了！他将圣子之位给您，一方面是将您置于明处，方便观察和控制；另一方面，也是在向所有人宣告您是他的‘所有物’，杜绝其他老怪物对您下手；同时，正如您所料，也是在利用您来吸引火力，搅动宗门局势，他好从中牟利，或者……等待您成长到最‘肥美’的那一刻。”

寝殿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窗外那永恒的血色魔光，透过窗棂，在地毯上投下斑驳陆离、如同干涸血迹般的光影。

秦川缓缓闭上眼睛，识海中思绪飞转。夜无忧的谋划，曹蒹葭的分析，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神。

他原本以为只是卷入了一场宗门权力斗争，却没想到，自己从一开始，就可能被一个渡劫期的老怪物当成了更高级的“备用食材”！

压力，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岳，轰然压在他的肩头。

然而，在这极致的压力之下，秦川非但没有感到恐惧和绝望，胸腔之中，反而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火焰，开始悄然燃烧！

那是愤怒，是战意，是一种被当成猎物后，誓要反噬猎人的决绝！

他猛地睁开双眼，重瞳之中，混沌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转，仿佛有两个初生的宇宙在其中生灭！一股凌驾于万物之上、不容亵渎的至尊意志，混合着那包容一切、亦能葬送一切的混沌道韵，轰然从他体内扩散开来！

“好！很好！”秦川的声音冰冷，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把我当成肉身鼎炉？想要夺舍我？”

“那就看看，到底是他夜无忧的獠牙更利，还是我的混沌大道……更能吞天噬地！”

他看向身旁因他骤然爆发的气势而心神震颤的曹蒹葭，目光锐利如刀：

“既然这天魔宗是这样一个地方，既然所有人都想踩着别人上位……”

“那么，从今天起，我便让他们知道——”

“谁，才是真正站在食物链顶端的那一个！”

“他想把我当鼎炉，我就先掀了他的炼丹炉！他想把我当猎物，我就反过来，将这整个天魔宗，都变成我混沌大道成长的……资粮！”

声音不高，却如同誓言，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豫、破釜沉舟的决绝，在这奢靡而危险的极乐魔宫中，凛然回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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