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虐猫犯 - 5
赵源,四十八岁,福寿园殡仪馆的一名入殓师。
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苍老许多,头发半白,眼窝深陷,脸上带着一种常年与死亡打交道后留下的麻木和悲戚。
他就是那个ID为“往生”的人。
审讯室里,他没有像前几个人那样激烈或者坦然,他只是安静地坐着。
“我儿子是去年死的。”他向面前的两人开始交代,“他十三岁,是一个很乖的孩子。特别喜欢小动物,去年捡了一只瞎了眼睛的小猫回家。”
“后来,那只猫因为感染的太严重,活不下去了。我儿子哭着求我救它,我带着他跑遍了半个京市的宠物医院,花了快两万块钱,还是没救回来。”
“从那以后,我儿子就有点不对劲了。他开始在网上查各种关于虐待动物的新闻和视频,越看越激动,越看越愤怒。有一天,他看到了王致炜的视频。”
赵源说到这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跟那群支持王致炜的人吵了起来。然后他跟我说,爸爸,这个世界太脏了。他想不通为什么会有这么坏的人,也想不通为什么没人能管管他们。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整天整天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我以为他只是一时想不开,过段时间就好了。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他会那么极端。”
“一个月后,他从楼上跳了下去。”
审讯室里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连一向铁石心肠的温徐行,都感觉到心脏一阵抽痛,险些透不过气来。
“我整理他遗物的时候,在他电脑里看到了那个论坛,看到了那个叫‘屠龙’的计划。”赵源睁开眼,眼眶通红,却没有一滴眼泪,“所以我用他的账号,加入了他们。”
“他们都是好人。那个大学生,那个生病的大姐,那个开猫咖的姑娘,还有那个汽修厂的大哥。他们只是太绝望了,因为法律没有办法惩治王致炜这样的人。”
“他们的计划,是每个人用一种方式去折磨王致炜,让他也尝尝痛苦的滋味,但绝对不能杀了他。因为他们知道,杀人是要偿命的。”
“轮到我的时候,我本来只想去他家,把我儿子的照片贴在他面前,让他正视因为自己,被剥夺掉的鲜活生命,让他能愧疚。”
“可是,当我到了他家门口,我听到里面有好多小猫在惨叫。”赵源的声音开始颤抖。
“我想到我儿子就是因为他,在13岁这个年纪,就没了命。”
“我当了一辈子入殓师,对人体很了解。我知道有一种化学药剂,我们平时用来做防腐处理的,只要注射一点点,就能迅速破坏人的中枢神经系统,导致心脏骤停,而且很难在常规尸检里被发现。”
“所以我回去拿了一个注射器,重新去他家,把药剂推进了他的身体。”
赵源平静地叙述完了这一切。
“他倒下的时候,眼睛瞪得很大,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真的会死。”赵源的嘴角露出了一个悲凉的笑容,“我把他拖到客厅,摆成了一个他视频里虐待猫时,最喜欢用的姿势。”
“然后把那些猫全放了,我就走了。”
“回到家,我在群里说,我完成了最后的审判。他们都以为,我只是贴了照片。直到新闻出来了,他们才知道王致炜死了。”
“他们没有一个人指责我。他们只是在群里说:‘我们是一个整体,荣辱与共,生死与共。’然后,刘旭峰第一个去了警局。”
“他们想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我这个真正的杀人犯。他们想把水搅浑,把罪名分摊。”
赵源抬起头,看着温徐行,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终于有了波澜。
“警官,他们是无辜的。所有的罪,都由我一个人来背。求求你,放了他们。”
他说完,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温徐行和齐海文,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确实不是一场简单的谋杀。
这是一场由绝望、愤怒和爱意交织而成的,以卵击石般的反抗。
是一群被逼到墙角的普通人,用自己的人生,为逝去的生命,也为他们心中崩塌的正义,进行的一场悲哀的献祭。
*
白板上,五个人的照片并排贴在一起。
大学生、癌症患者、猫咖店主、汽修厂老板、入殓师。
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没有穷凶极恶的戾气,反而都带着一种被磨砺后的疲惫和悲伤。
他们是受害者家属,是施暴者,也是这个扭曲故事里,令人扼腕叹息的注脚。
市检察院的公诉人提前介入了案件,听完温徐行的案情汇报后,表情也是异常凝重。
“这个案子很难办。”公诉人姓黄,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检察官,他看着手上的那些材料,语气沉重,“从法律上讲,赵源的行为,已经构成了故意杀人罪,证据确凿,他自己也供认不讳,死刑估计是跑不了了。”
邵月明第一个没忍住,“这算什么?那王致炜虐杀了那么多生命,逼死了一个孩子,毁了那么多家庭。到头来还有人为他偿命,为他坐牢,然后呢?事情就这么过去了?那群买卖视频的变态继续换个邪教头子接着狂欢?”
“小明!”温徐行厉声喝止了他。
邵月明梗着脖子还想说什么,却被旁边的齐海文一把按下了肩膀。
“法律的天平,衡量的不是道德,不是情感,而是法条和证据。”黄检察官的语气里也充满了无奈,“我很理解你们的心情,说实话,我个人也非常同情这几个人的遭遇。但是,我们是执法者,我们不能被情绪左右。”
“如果因为他们情有可原,就对他们的违法行为网开一面,那法律的尊严何在?”
“今天可以为他们开这个口子,那明天,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打着正义的旗号,纷纷执行私刑?”
道理谁都懂。
程序正义,实体正义。
警察的职责,就是维护这套规则的运转。
可是,当规则本身,显得那么苍白无力,甚至成为恶人护身符的时候。
坚守规则的意义。
又在哪里?
林清禾安静地坐在角落,看着白板上那几个人的照片,仿佛能穿透那一张张静态的图片,看到他们内心深处的绝望和挣扎。
这五个人,在决定屠龙的那一刻。
其实也杀死了过去的自己。
陈珍珠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屏幕上还显示着那个屠龙群组的聊天记录。
她一条一条地翻看着,看着他们从最初的愤怒,到互相的慰藉,再到下定决心,策划行动。
她甚至看到,那个叫刘旭峰的大学生,在行动前一天,还在群里问:“我们这么做,真的是对的吗?”
“虐猫者被杀案”最终以一种所有人都预料到,却又无法接受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赵源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考虑到他有自首情节,以及案件背后复杂的社会和家庭因素,法庭没有当庭宣判死刑立即执行。
刘旭峰、孙丽、张曼迪、王铁军四人,分别因故意伤害、投放危险物质等罪名,被判处一年到三年不等的有期徒刑。
这个结果,在网络上引发了轩然大波。
有人认为判得太轻,是对私刑的纵容;更多的人,则对这五个人报以深切的同情,甚至有人称他们为“替天行道的英雄”。
判决结果下来后,邵月明连着好几天,都没在办公室里捧着手机边看和女友的聊天记录边傻笑。
下班后,他拒绝了发小的邀约,一个人跑去王琪工作的医院门口,呆呆地坐着,看着医院里进进出出的人。
直到王琪下夜班,看到他,惊讶地走过来,轻轻地拥抱了身体变得格外冰凉的男朋友。
“你怎么来了?等很久了吗?”
邵月明看着她温柔的笑脸,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心里那股烦躁和憋闷,才好像被抚平了一些。
“没多久。”他抓了抓头发,“就是……想来看看你。”
看看这些鲜活的,努力生活的普通人,好像才能提醒自己,这个世界,并不全是黑暗和绝望。
齐海文则是把更多的时间,花在了关爱自家好大儿铁柱身上。
他每天都带着铁柱去公园跑上几公里,再顺道去要一杯宠物奶油,看它吃得香甜,心里才高兴了一些。
另一边,陈珍珠和温徐行的家里,两人正依偎在一起,心不在焉地看完了一部不算特别精彩的电影。
“珍珠,你说,我们做这些,到底有多大的意义?”温徐行拉了拉毯子,盖住陈珍珠露在外面的脚丫。
陈珍珠心尖一动。
她很清楚的感受到了,自从他们在一起之后,温徐行变了很多。
尤其是在感性和人情味这一方面。
但同样的,他的“道心”,也会随着这些接连不断的、挑战法律和人性底线的案子,被不断撼动。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那个闲间阁的老杨。”温徐行无奈地笑了笑。
陈珍珠没有急着去反驳他,或者灌输什么大道理。
她只是伸出双臂抱住了他,用自己的温度驱散他的疑惑和迷茫。
“温徐行,”她把声音放得很轻很柔,“我回答不了你这么大的问题。我没你懂得多,也没你想得深。”
“但是,我知道一件事。”
她收紧了手臂。
“我知道,你还不会变成老杨。因为你还在痛苦,还在愤怒,还在怀疑。这就证明,你心里的那团火没有灭。”
“你不是神,你也会累,会迷茫,会想不通。没关系的。”
“你不需要一个人扛着所有。你看,你一回头,我就在这里。整个队的大家,也都在这里。”
“你永远都不会是一个人在走夜路,我们都在。”
温徐行绷紧的身体,在她的拥抱和话语里,一点点地放松了下来。
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像一个找到了港湾的疲惫旅人,闻着她发间清新的香味,感受着她温热的体温。
这股气息,这个拥抱,就是他的光,他的锚。
让他能在一次次凝视深渊之后,还能被稳稳地拉回来,不至于坠落。
“我爱你,珍珠。”他闷闷地说。
陈珍珠在他怀里笑了,拍了拍他的背,像在安抚一只大型犬,“你这个样子,真的好像吕凃星耀家的大金毛coco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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