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枚烫手的U盘，一份催命的考卷
那枚黑色的U盘，静静地躺在红木办公桌上，像一块浓缩了黑夜的墓碑。
林望的指尖，悬在它上方，不过一厘米的距离，却仿佛隔着生与死的深渊。
接，还是不接？
这个问题在他的脑海里，甚至没有停留超过一秒钟。
从他决定用两根铜线去赌命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有了后退的资格。更何况，昨夜那个神秘老人，已经用一种不容置疑的方式，将他的命运与这座大院的更高层，强行捆绑在了一起。
他现在是一只风筝，线在别人手里，风暴来了，他除了迎风而上，别无选择。
但他不能接得太干脆。
一个档案室的小科员，面对办公厅一处处长托付的，足以决定其政治生命的绝密任务，如果表现得太过镇定，甚至跃跃欲试，那不是勇敢，是愚蠢，是破绽。
林望的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一种混杂着震惊、惶恐和不知所措的表情，像一个被突然点名回答高数题的文科生。
他的手，在空中微微颤抖着，伸了出去，又缩了回来，来回两三次，才像是下定了天大的决心，用一种近乎于悲壮的姿态，将那枚U盘，轻轻地捏在了手里。
U盘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瞬间传遍全身。
“唐……唐处长……”林望的声音，带着一丝他刻意为之的干涩和结巴，“我……我只是个管档案的，电脑……我也就……就会打个字，做个表格……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怕……我怕给您办砸了……”
他低着头，不敢去看唐婉的眼睛，将一个底层小科员的惶恐与无助，演绎得淋漓尽致。
唐婉那双锐利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林望的脸。她将他所有的微表情，所有的肢体语言，都尽收眼底。
她看到了他的恐惧，看到了他的犹豫，也看到了他最后眼神一横，接下任务时的那种“豁出去”的决绝。
这正是她想要看到的。
一个有野心，但更有自知之明，懂得害怕，却又能在关键时刻豁得出去的下属。
如果林望表现得镇定自若，她反而要怀疑，他是不是别人安插过来的棋子。
唐婉紧绷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松动。她从林望的“表演”里，得到了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我不需要你去做技术分析。”唐婉的声音，依旧清冷，但那股子咄咄逼人的压迫感，稍稍减弱了一些，“厅里的技术人员，我一个都不能信。我信得过的朋友在省外，远水救不了近火。”
她顿了顿，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我需要的是你的‘运气’，你的‘直觉’。你上次能发现周省长的危机，这次，我也需要你用同样的方式，帮我找到那个‘鬼’！”
运气？直觉？
林望心里冷笑，这不过是上位者无法理解事情真相时，给自己找的一个最合理的解释。
但他脸上，却露出了更加迷茫和惶恐的表情：“唐处长，上次……上次真的是我瞎猫碰上死耗子……”
“我不管你是瞎猫还是好猫！”唐婉打断了他，语气再次变得急切而凌厉，“能抓住耗子的，就是我需要的猫！林望，我没有时间了。”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台历，那双美丽的眸子里，燃烧着焦灼的火焰。
“明天上午九点，厅里要开一个关于近期重点工作的碰头会。会上，一定会有人拿这份报告失窃的事情，向我发难。”
“我必须在明天开会前，知道是谁干的，或者，找到那份报告的下落。”
她的目光，像两把手术刀，精准地刺向林望：“我只给你……不到二十四个小时。”
林望握着U盘的手，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二十四小时。
【仕途天眼】的预警，与现实的最后通牒，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这是一份催命的考卷。
答不上来，唐婉坠入深渊，而他这个唯一的“破案希望”，下场恐怕只会更惨。
“我……我尽力。”林望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每一个字都重如千斤。
“不是尽力，是一定。”唐婉纠正道，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便签，写下一串号码，推了过去，“这是我的私人号码，二十四小时开机。任何进展，直接向我汇报。不要通过任何办公电话。”
林望默默地接过便签，收进口袋。
“去吧。”唐婉挥了挥手，重新靠回椅背，闭上了眼睛，脸上是无法掩饰的疲惫。那柄代表她气运的红色长剑，在林望的视野中，震颤得更加厉害了，剑身上的黑气，仿佛随时都能将剑身彻底污染。
林望站起身，对着唐婉，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他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从风暴的中心，回到平静的走廊，林望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他将那枚U盘揣进裤兜，那小小的东西，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隔着布料，灼烧着他的皮肤。
他没有立刻回档案室，而是先去了一趟洗手间。
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他的脸，也让他那颗因巨大压力而高速运转的大脑，稍稍冷静了一些。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明亮。
纪委。
昨晚的凶徒，今天窃取文件的黑客，都指向了这个令所有官员闻之色变的机构。
但林望知道，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
纪委内部，同样派系林立。这只黑手，到底属于哪一派？是单纯针对周副省长，还是有更大的图谋？
那个窃取文件的IP，是真的来自纪委，还是更高明的栽赃陷害？
U盘里的日志，是唯一的线索，但它也可能是一个陷阱。
林望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他现在要做的，不是立刻去分析那份日志，而是先保证自己的绝对安全。
他慢慢地走回档案室，一路上，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刚走到档案室门口，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了。
钱爱国那张写满了焦虑的脸，探了出来。
“小林！你可算回来了！怎么样？唐处长她……没为难你吧？”钱爱国将林望拉了进去，反手就把门给关上了，那动作，活像个地下党接头。
“没事。”林望摇了摇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钱爱国拍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他凑到林望身边，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一种八卦又神秘的表情，“小林，你跟我说句实话，唐处长是不是……因为昨晚的事，要给你个天大的好处？”
林望看着钱爱国那双发亮的眼睛，有些哭笑不得。
“钱哥，你想多了。”
“我可没想多！”钱爱国一脸“我什么都懂”的表情，“你想啊，你昨晚救了咱们俩的命，虽然是以我的‘家庭纠纷’收场的，但真正的大领导，心里能没数吗？唐处长那是谁？周省长跟前最得力的人！她找你，那肯定是周省长的意思！这是要……火线提拔你啊！”
钱爱国越说越兴奋，仿佛被提拔的人是他自己。
“小林，听哥一句劝。年轻人，有机会一定要抓住！领导让你干啥，你就干啥，千万别撂挑子！你看我，就是年轻时候太实在，错过了多少机会，现在只能在这档案室里，天天跟我老婆……不，跟这堆破纸盒子较劲！”
他一激动，差点又把王大妈给他焊死的那口黑锅给说漏了嘴。
林望看着他那副激动又真诚的样子，心中那根紧绷的弦，莫名地松了一丝。
这或许就是机关里的常态。
有的人，在权力的风暴中心，为了生存和前途，进行着你死我活的搏杀。
而有的人，在风暴的边缘，靠着道听途说和自我脑补，也能品咂出别样的精彩和滋味。
“钱哥，借你的电脑用一下。”林望岔开了话题。
他必须先看看，那个U盘里，到底是什么龙潭虎穴。
“用！随便用！”钱爱国殷勤地把林望引到自己的座位上，亲自给他把屏幕擦得锃亮，“小林，是不是领导给你安排了什么重要的文字工作？要不要哥帮你参考参考？我当年，也是咱们单位的一支笔呢！”
林望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枚黑色的U盘。
他没有立刻插进电脑。
而是捏着那枚U盘，开启了【仕途天眼】，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枚小小的储存器上。
在天眼的视野中，这枚U盘的表面，竟然也覆盖着一层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灰黑色的气。
那不是代表大祸临头的纯黑，而是一种混杂着数据流与恶意代码的，污浊的气息。
林望的心，猛地一沉。
他瞬间明白了。
这U盘，不干净！
它不仅仅是一份日志文件，它本身，就是一个“钩子”，甚至是一个“病毒”！
唐婉让她信得过的朋友恢复了日志，但那个“朋友”，恐怕也没有能力，将对方隐藏在日志文件深处的，某种追踪程序或者逻辑炸弹，给彻底清除干净。
一旦他将这个U盘，插入任何一台连接着省政府内部网络的电脑，那个隐藏在暗处的“鬼”，就会在第一时间，得知他的位置，甚至反向控制他所使用的这台电脑！
到时候，他不仅找不到鬼，反而会把自己，彻底暴露在鬼的面前。
好险！
林望的后背，再次渗出了一层冷汗。
这场交锋，从他接过U盘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了。对方在每一个环节，都布下了陷阱。
他看了一眼钱爱国那台连接着内部网的电脑，摇了摇头。
不能用。
绝对不能用。
那用档案室里那台没联网的，专门用来登记的旧电脑？
林望的目光，投向了墙角那台蒙着灰尘的，windows XP系统的老古董。
念头刚起，就被他自己否决了。
谁能保证那台电脑，就真的与世隔绝？万一对方的程序，有通过U盘潜伏，等待下一次联网再爆发的功能呢？
他不能冒这个险。
家里的电脑？更不行。
那要去外面的网吧？人多眼杂，同样不安全。
一时间，林望陷入了困境。
他手里拿着唯一的线索，却像拿着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炸弹，连看一眼引信的机会都没有。
钱爱国看林望拿着U盘，迟迟没有动作，脸上满是纠结，不由得好奇地问：“小林，怎么了？这……这玩意儿是坏的？”
“不是。”林望摇了摇头，大脑飞速运转。
必须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绝对与世隔绝，又能读取U盘的环境。
一个纯物理的，隔绝一切网络信号的地方……
等等！
林望的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他想到了一个地方。
一个绝对符合所有要求，却又无比荒唐，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地方！
他猛地转头，看向钱爱国，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让后者感到心悸的光芒。
“钱哥，你认识……后勤处管仓库的人吗？”
“哪个仓库？”钱爱国被他问得一愣。
“省政府人防工程，地下三层那个，存放废旧物资的……战备仓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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