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人
赵曦回到熟悉的医馆,在药铺中查看了些常用的草药。窗下那口老臼还放着上次碾药留下的粉末,他把杵子一抡,手上带着草木的清香和些许药腥味。按着沈梦当初提出的改良配方,一粒一粒把药揉成丸子,动作熟练得像在把家常饭团捏好。丸子只是治些寻常的小病,药性有限,做出来也不多,能吃上一口就能管一阵子,这种药贵在好携带,适合动荡时走动的人带着。
这药丸子刚出时确实火过一阵,镇上人都来尝鲜,可因为又费时又费力、价钱也不高,很多人做不上几回就散了。能坚持下来的,除非就是赵曦——他是个出手谨慎又倔的人。其实也多亏沈梦那会儿拉他改良了配方,来回试了好些版,把现有条件能挤出的药效都挤出来了。私下里,他还给军部供了几批,方便携带、疗效稳定,成了暗里走动的“救命粮”。医馆里人并不知道这层关系,大家只看到他天天忙活,背后难免有笑话:“这药不牢靠,累活儿还不赚几文钱。”赵曦听着,也不过是把手上一沾泥土的袖子往上一拂,笑得淡淡的。
沈梦与赵曦约定了今日返乡的时间后,便随着钱月和沈星,坐在装满货的牛车上,晃晃悠悠地去了客迎楼,门面还是那副熟脸,后院的榆树下坐着小二哥,见了他们恭恭敬敬地招呼进来。说明了来意,送完货后便在客迎楼等待楚情一起吃午饭。沈星先把牛车赶制后院停住,卸下了蔬菜和陈醋,清点了些数量。小二哥一边把二楼的窗户推开透风,一边低声说着最近的事:“近来总有人自称是沈家的人,拖着东西来让我们售卖。我们都没收,管事说了,酒店不缺这东西。”他笑得有点儿逢迎,手指还不由自主地抹了抹围裙上的灰。
沈星见他这态度,心领神会也不多说话,从怀里掏了几枚铜钱顺手塞过去,笑着道:“小二喝点酒水。”小二哥左右看了看后接了钱,忙不迭地笑开了颜,嘴里还念念有词:“沈家有礼,小哥记着呢。”镇上这点小道消息属小二哥最了解,沈星沈辰两人向来打点得稳,大家跟着他们走动,信息也灵了。小二哥又凑近低声说了句:“最近胡人活动多,路上有摩擦,出去要留心。”沈星点点头,眼里并不慌,话却轻快得像平常一样,仿佛这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虽说是隆冬,客迎楼却被那一口鸳鸯火锅暖得热闹非凡。火锅里冒着粉白的热气,麻辣与清汤的香味混在一起,穿过门檐缝隙就能把路人的鼻子勾过去。小二一会儿端着盘子穿来穿去,一会儿又往门外跑去通报消息——贾管事听说沈家人到了,马上安排了席位。沈家几人匆匆落座,先把银子结了,点了几样小菜又加了个火锅,忙里忙外的也就没多停留,等着人去人来把事儿办完。
沈星坐在客厅一角,炉上茶壶咕噜噜地响着。他和钱月靠得很近,桌上放着几盘咸菜和油炸小饼,手指偶尔夹一块递给对面那个人。钱月夹起一块,眼底带着点笑意:“别光吃别人的,自己夹点。”沈星伸手,顺了过去,又不着痕迹地把半块饼推到他碗里,两人之间的动作自然又甜蜜火锅的香气绕着他们,热气把脸颊烘得红润,窗外的寒风却怎么也进不来几分。沈梦自然不去吃这碗狗粮,一个人挪步到窗边,看着下面热闹摊位的小贩和熙熙攘攘的人群。
楚情一人策马赶到衙门。下马时他把一块军牌丢给门口的官差,官差定眼瞧清了牌子,先是一愣,随即忙不迭抱拳弯腰,恭声问道:“都尉,有何要事?”他一边说一边把马缰接过来,又把军牌小心翼翼地还给楚情。楚情面色冷得像秋霜,只回了一句:“路上遇着拐子,林知府处何在?要紧需兵马。”话音落,门口另一个官差已顾不得多想,立刻撒腿跑去通报。
林知府正在书房里摊着案卷,听闻急报后眉头一挑,立刻召集官差整队,跟着楚情并骑而出。天色越发沉重,细雪开始飘下,像撒了一层薄薄的白绒。楚情肩背笔直,骑术熟练,马蹄稳准又快;后面几名官差骑着衙门的马,脸上被冷风灌得通红,可劲儿也追不上眼前楚情的快马。马蹄踏碎的新雪在空中扬起,吐出的白气在暮色里一晃一晃。
他们沿着被风刮的一段小路赶到时,只见地上一堆倒伏的人影,雪已经在他们的衣角上结了薄霜。那五名汉子还昏迷着,嘴角结着被冻得暗紫的血丝。若非及时赶到,怕是要被雪冻成冷尸。楚情把马一勒,目光冷得像刀:“人数不错,你们押回衙门查办,我还有事。”话虽短,却没给对方半点商量的余地。说完,他头也不回,策马而去,背影在雪地里拉出一条沉稳的黑线。
等他一走,几名官差才长出一口气,“终于走了,这路赶得人都快累死。”他们叹了片刻,翻出缚绳把五人捆好,一边用衣袍裹紧昏迷者的头颈,一边押送回衙门准备审问。雪还在下,残存的脚印逐渐被新雪抹去,只留下一路匆匆忙忙的人影和几处被翻动的雪痕。
镇上集市热闹,摊贩的吆喝声、油锅的噼啪声、人群的脚步声混在一起,像一块搅拌不停的布。三名高大的胡人从巷口挤进来,裹着带毛的外衣,肩膀宽得像要把巷子都占了去。他们说着听不太懂的胡语,声音粗糙又带着异地的腔调,笑声里带着一点儿嘲弄。
“这地方不错,”一个人用汉语夹了几句,指着路边的摊子,“吃食很丰盛,那些哥儿的脸也嫩。”话音未落,手就伸过去抓了一串糖炸糕,不给钱。另一个见了好吃的,随手从两个小摊上夹了些小菜,囫囵塞进嘴里,顺手往地上丢了几枚铜钱,像是施舍似的,脸上挂着坏笑。再有人学着本地人的腔调叫卖,故意把音拉长,挑逗着路边那些年纪小的店哥儿,让人听着就不舒服。
小商贩们个个脸色发白,不敢多声。老摊主咬着牙,想吭声却又怕惹出祸来,只能把手缩回去,眼角死死盯着胡人的手。一个背着竹篮的哥儿被那人挑逗,身子一下紧了又软下去,眼里既有怕,又有羞,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随后又仓皇的跑走了。周围的人见状纷纷绕道,人群像被磁铁吸走了一圈,留出一片空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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