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剿野猪
沈星穿过回廊,到了拱门那里,映入眼帘就是沈梦和楚情的后院。二楼的床榻上,楚情慢条斯理地醒来,轻轻松开还在睡梦里的沈梦。沈梦累得像塌了的稻草人,甚至连眼皮都懒得动。楚情宠溺地用指腹刮了刮他挺秀的鼻梁,把被子掖好了,然后悄悄起身,动作利落地穿好衣裳。
他已经听见了外头沈星的脚步声,便来到二楼阳台下。阳台外有盏孤灯,灯火把这角落照得暖糊糊的。楚情居高临下看着沈星,面容一如既往的冷峻,声线却不带火气:“什么事?”
沈星抬头,话说得利落清晰:“今晚竹窑那儿下了野猪,怕误伤村人。想趁着黑夜去猎掉,留点肉过冬。”他话里有紧张,也有不容置疑的坚定。
楚情点头:“知道了,我马上来。”
沈星放心地点了点头,转身飞快往院里跑去,拿起铁锹打开院门,朝竹窑口那边疾奔。楚情也随即下楼,背上弓箭,一个翻身跃下檐角,像夜里的影子一样一闪而过。火把的光在他身后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村里夜起的人都被这动静惊得窃窃私语。
山风冷得能钻进骨头,火把的烟味和人的汗味混在一起。野猪饿得眼睛都透着绿光,冬天里杂食的它们什么都吃,人影一动便是猎物。村民们半圈围着火炬,手里紧握着长矛、铁锹,那尖牙在火光下泛出白亮,凶狠得让人心里发凉。
战局开始时有人先射了一箭,本想着击杀那头头猪,谁知它脚步一变,箭偏了,插中了旁边的一只野猪。头猪见状暴怒,长嚎一声,群猪立刻骚动起来——大约还有五头,绝不能小觑。
楚情眼神一沉,冷静地布置:“头猪我来,大家分散开去,三两人一组,保证不让它冲到村里,肉大家分了。”话音未落,便拔弦连射,箭矢破空。弓弦的“噗”声在夜里格外响,几支箭准确地扎进头猪要害,那头猛兽倒下时掀起一阵泥土和草屑。
沈星、沈辰前段时间随千户和百户练过几回刀法,见机行事,配合默契,几次合击把剩下的猪围住。有人高举火把照路,有人用锄把引开注意,像久经沙场的老手,出手干净利落。待到最后一头被撂倒,夜色里只剩下人的粗喘和野猪的气息,混着血腥,寒风里显得刺鼻。
大家累得满头大汗,喘着粗气,却笑得比哭还热闹。冬日里这一抹血肉的收获等于给好几家留住了明天和后天。泥巴里、草丛间,人的影子被火光拉长又缩短,喊声里带着庆幸和自豪,这样的战绩,村里以后还能吹上好一阵子。
火把一字排开,院里院外渐渐灯火通明,几张劈好的木板搭起了简陋的案台,血水顺着木纹滴落,带着冷冽的腥味。村长和里正穿着平日里那身带补丁的便服,脸上挂着一层正式的笑意,带着几名壮丁开始按规矩分配战利品。
人群里低声攀谈,有的眼里带着羡慕,有的带着不服。楚情站在火光边缘,半影罩住了他的大半脸,冷峻的轮廓只在火光里时隐时现,正好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看不清反而更令众人恭敬——或是惧怕,或是佩服。
村长先开了口,声音不大不小,足够让四周都听见:“今次是好收成,多谢楚情出手相助。不过这肉,按例要留一份给公家,里正这有分配账本,咱们得明白清楚。”
里正把手里的账本一摊,指着上边几行字,口气里带着点得势的样子:“族里这季子口糊里、粮食紧巴,按例头一次打下来,村里也得留头供年关用,楚情,乡里乡亲都盼着你给个说法。”
话一出,周围有人窃喜,有人暗自咂舌。被火光映得更深的楚情只是侧了侧身,手里还握着弓,冷冷地看向村长和里正,声音柔却像刀子:“这事我做是为了村人,头猪我是先挑了两头,也是带伤的两头,用掉才不至于伤及人。按我看,先救人再分肉,分得太死板,反倒吃亏的是那些年老体弱的。村里要留一份,我没意见,但别把好处当成理所当然。”
沈辰站在沈星身侧,听到村长提“公家留一份”,心里不免有些担忧。沈星拽了拽他的袖口,眼里有光,低声却坚定:“不用怕,楚情会处理好的。”
村长见楚情态度不怒不怯,便试探性地压低了腔调:“那就好说,你既然出力,也好给个交代。里正,你跟我把账算了,先收一头归公,剩下的按家数分。楚情,你这两头……可否考虑分一头给村中几户急需的?”
楚情沉默了一瞬,终于点了点头:“一头给公,一头由沈家负责切分,剩下的按户数下发。谁要是私自多拿,别怪我不客气。”
话落,火光下有人松了口气,有人攥紧拳头,但更多的是算计和妥协。村长得了口实,里正也露出满意的笑,便吩咐人手把猪抬上案台,秤量、记账、分肉——这一晚,灯火与人声交织,腥香与笑闹混在一起,村里暂时回到一种勉强的秩序。
沈辰和沈星并肩站着手起刀落,把一块块肉被切分、打包。沈家如今的沈家,自是不把这些肉放在眼里了。我可以给,你便可以拿出,我不能给的时候,你的拿去就换了一个味道了。
楚情瞥了沈辰和沈星一眼,目光里有话也有命令,像一阵凉风拂过,随即转身消失在夜色里。院子里的人都看着他背影渐远,像看见了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纷纷打了个寒颤——楚情来得快去得也快,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他身上带着点儿说不清的冷意和威慑。
屋里,沈梦被冷醒。竹炭炉里早就熄了火,昨夜还围着的暖意一并散尽,床榻上的被褥薄得只够遮身,少了楚情这个活炉,胸口总觉得空荡荡的。他咬了咬唇,披上一件粗布衣,脚底踩着板板的楼梯,跟着门外晃动的灯笼影子下了楼。
书房里灯芯被风吹得微微摇晃,沈梦借着微光把灯点稳,把一旁的书囊、卷轴一一摊开摆好,一本本点数,生怕漏了哪一卷。手指摩挲着这些带着灰尘和墨香的纸张,他的心才慢慢平了些。可那份不安仍像窗缝外的冷风,时不时钻进来,让他无名地紧张。
背后传来轻微的动静——是楚情回来了。院里已经洗漱完换了衣服的他,脚步悄无声息,像是只会在夜里出现的影子。楚情站在门槛处,看着灯下忙碌的沈梦,嘴角有一丝意外,也带着惯常的温柔。沈梦回头的那一刻,两人目光相撞,沈梦像被看穿了似的,脸上立时涌出红晕。
楚情不说话,只是伸开双臂。沈梦像被看见了心里的空洞似的,飞快地扑进怀里,把脸埋在他的衣襟上,呼吸贴着那一方熟悉的胸膛。“我还以为你又不高而别了。”他压低声,带着些孩子气的撒娇,也有真正的怕。
楚情的手掌落在他的背上,宽厚而温暖,指节有些粗茧,是常年拉弓射箭留下的印记。他把沈梦抱得紧些,声音低而稳:“我说过,走了会告诉你。”说这话时,胸口的每一下呼吸都能被沈梦听见,像是在给他打气。沈梦闭着眼,听那有力的心跳,渐渐放松了下来。
两人就这样在灯下静了好一会儿,外头偶有夜风吹进纸窗,带来柴草和泥土的味道。楚情探手替沈梦把衣领掖好,指尖轻轻拂过他额角的碎发,动作细致得像把一件东西修好。沈梦抬头看着他,眼里有光,也有不再流散的安心:“明天的事,别太拼了。”
楚情唇角一抿,眼里有笑意也有不肯示人的疲惫:“我知道。你别担心,家里还得靠你们两个稳着。”他说的是沈辰和沈星,像顺嘴的嘱咐,又像对这小小圈子的承诺。
窗外,院子那头的灯火依旧明亮,人的声音渐渐低了,夜又回到自己的节拍里。书房里两人的身影被烛光拉长,拥着彼此,像是用最日常的温度把夜晚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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