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粮
“听说了吗？沈家定了五头猪。”村口几位老汉围坐在微微跳动的柴火旁，火光映着他们满是皱纹的脸庞。屋檐下挡了些风，但寒意依旧从缝隙里钻进来，大家挤在一起，暖意渐浓，细声细气地聊着天。
“啥事啊？”刚从外头过来的花白发汉子插话，声音里带着好奇，“听着怪稀奇，有啥风声没？”
旁边戴草帽的老汉摇摇头：“没听到什么具体的消息。沈家平日挺低调，这会儿突然弄五头猪，肯定是准备做点大买卖。”
另一人关切地问：“你们还能进沈家瞧瞧不成？”
“谁能进？那些军爷爷们都不是吃素的，那大院门高墙厚，从李大强嘴巴里也捂不住半句真话。李叔，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大家把目光都投向村里最能八卦的李叔。
李叔叹口气：“哪能没问过呢，那李大强小子如今倒比以前冷淡多了，不管怎么问都只字不提，说就做些杂活儿。”
寒风中火苗跳跃，那几张满是岁月沟壑的脸上都写着好奇和期待。冬天虽然冷，可这些乡间小道消息，却让整个天地多了几分暖意与生气。
先前在沈家上工的五个汉子，这会儿正从屠夫大壮那儿，小心翼翼地把装有五头猪的大竹篮搬到牛车上。牛车吱呀一声，在沈辰牵引下缓缓往村外走去，被夕阳拉得长长影子。不远处，沈星和大壮已进屋开始算账。
“明年起，我需要很多猪，要拿去镇上卖。”沈星语气平静，却透着铁一样决心，“你一个月最多供几头？”
话一出口，不少人心中都悄然紧绷。养猪活计繁杂，从买入、喂养到照顾，全是一摊硬活。而如今直接从大壮那拿成品，无疑省时省力，更合效率之道。
“大买卖啊，这还真是第一次碰见。”大壮笑得眼睛弯成月牙，他摸摸布满老茧的大手，在空气中划出个十字，“沈星，你手笔够阔气。这疲惫脸色一下就亮堂起来，只剩对未来生意兴隆的一丝期盼。“杀猪倒好应付，就怕肉保存不好。”
沈星目光沉稳：“这事别乱传，我只跟你合作这批货。价钱要诚实——那天有人报价低于你，我立马换主意，不跟你买。”
闻言，大壮收起笑容，也认真起来：“我清楚分寸，从来不会亏待合作伙伴。有规矩，说好了谁也别坑谁。”
屋内寒意渐浓，两人言语间流露出默契与信任，让这个冬夜添了一抹温暖。
为让浅月赵曦和沈梦观摩顺利，也为避尴尬，沈梦提议叫那些汉子家的哥夫帮忙，人手一下凑足十人。哥夫工钱比汉子略低，每月四个铜板；众人开玩笑说：“这钱还比李大强多呢！”李大强挠挠头，自家夫郎也在一起帮忙，听闻也只淡淡笑了笑。
分割毛皮、肉块及骨架，都交给动作粗犷却娴熟灵巧的汉子们。他们对清理油脂、揉搓皮质游刃有余，一份份处理得干净利落。不堪重负脏活则由哥夫接手，其中三个军师力气最大，被安排剁肉馅。
见此情形，沈梦朝楚情乐呵呵道：“这下好了，有五张真皮背包可做啦！”三位军师眼睛一亮，都暗暗盘算怎么揣回一个当宝贝带走。
三斤鲜肉熬出一斤肉脯，共有百斤；还有150斤香喷喷嚼劲足够的大块肉干；50斤香肠；50斤拌香菇微辣酱和辣味猪肉沫酱；另加十余斤鸡肉干备用。
剩下的一些鸡架骨骼，引得沉默良久后的沉梦灵机一动，她亲自烤制了一部分，将热腾腾的一对烤鸡架分给辛苦劳作的人，每人抱两只准备带回家暖身驱寒。这夜晚凉风里飘荡起阵阵焦香，也温热每个人疲惫而满足的胃肠，更抚慰一天劳累后的心田。
烤好的鸡架摆开时色泽诱人至极——金黄透亮略带焦斑，如涂油脂般闪闪发亮。鸡皮烤至薄脆酥化，每啃一口伴随轻轻噼啪声响。一根根骨骼上的焦香嫩肉丝恰到好处，不柴且入口即化，让人口齿留香久久难忘 。
众人啃得津津有味——军师荀诩咂巴嘴赞叹道：“火候掌握绝妙，不生不熟又脆又嫩。”他舔舔指尖油腻，又满足吮吸指缝余味；千户赵刚感慨说：“看这金黄色泽，就馋死人。这味镇上的酒馆怕也找不到第二条街匹配。”
百户秦振脸上映出满足笑容，他与赵刚互相交换心得，“要是再多做几只该多好，下次饭桌可不能这么节省。”话未落，大伙便鼓鼓胀胀地拍起肚皮，一派其乐融融。这简简单单的一只烤鸡架，在刺骨寒风中释放出的热气，不仅温暖胃腑，更软化疲惫身躯坚冰，让整个夜晚氛围柔软而美妙无比——
谁曾想，一个不起眼的小小鸡架，会彻底征服这一群人的味蕾，也征服他们之间默契且温柔的人情世界。
这一桌新鲜尝试，也是第一次享用烤鸡架。其实全赖那批鸡肉干留存下来的遗骨廖廖无几，让一直绞尽脑汁想着给上工村名送点什么吃食补充体力的沉梦灵机乍现：何不将这些剩余腿骨认真腌制后慢慢炙烤？热腾腾、喷香四溢，比丢掉浪费强太多！
不过，他们表面依旧收敛得很好，没有露半点新鲜或惊喜之色，看起来像是经历过不少世面的人，对这种这种偶尔的小确幸习以为常，多了份含蓄优雅护住内心欢愉；
反倒楚情更冷静如常，一双眸若冰潭，无波无澜。他夹下一块刚啃完，又迅速夹下一块，比谁动作还快利落。他筷法纯熟流畅，每拨开一点焦脆金黄，总能挑出些细嫩滑润的小碎丝；
而沉梦却忍不住往旁边偷偷瞥他两眼，看他神情专注吃相极具冷酷，下意识碗里的食物越堆越高，从盘中夹起更多残羹剩渣，小心翼翼又迫切细致。这份无言关怀藏在细节间，于这个冬夜悄悄温柔绽放，两个人之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明却最真实深厚的默契感与羁绊。
大家一直吃着，直到茶会渐渐散去，人们陆续洗漱完毕，纷纷回了各自的屋子。
沈星站在简陋的货架旁，眼睛在那堆积如山的猪毛上来回扫视。心里盘算着：“有了这一批猪毛，明年店铺里的猪毛牙刷能做更多了。”货架上的东西摆得整整齐齐，那是他们夫妻两人辛苦攒下的明年开业存货。屋子虽不宽敞，可每一件东西都被收拾得井井有条，透着份踏实感。
钱月坐在一旁，一边细心擦拭脸上的彩妆，一边抹着护肤品。他那张白皙细嫩的脸庞被烛光映照得柔和温暖。沈星悄悄从背后揽住他纤细的腰肢，鼻尖慢慢贴近钱月脖子上的肌肤，那软嫩处还带着些微汗香和温热，让他忍不住轻轻逗弄。
“呵……”钱月微微缩了缩脖子，被痒得忍俊不禁，却乖巧地没挣脱。
沈星趁机稍加用力，一个转身，将钱月抱得更紧。钱月也没示弱，一只手环上他的颈后，两人贴得更近了几分。
“仓库里的东西都规整好了？”钱月柔声问。
沈星嘴角含笑，一边吻着他温润白皙的脸颊，一边答道：“嗯，都弄好了。我这么辛苦，你可要多关心关心我。”
“今日进项还没入账呢，可不能胡来。”钱月故作生气地皱眉，但眼底藏不住笑意。
“夜里灯光暗，看字费劲，不如明儿早起再整理。”沈星嬉笑撒娇般回应道。
“来到这个家，我可是天天早起忙活，全都是为了谁，你说说！”话音滴滴答答地落下，两人的气氛瞬间升温，你来我往逗趣间渐渐变成缠绵热烈。
床幔缓缓垂落，将这间小屋隔成他们两人的小天地。窗外寒风呼啸，而屋内，却是如火似荼的人间烟火，温暖而真实。
这几日正赶上过年，院子里早早挂起了红灯笼，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年味儿。屋里的桌子边围坐着军师一行人，旁边的围炉里，竹炭劈啪作响，青烟袅袅升起，为这冷冬添了几分温暖。大家心里都沉甸甸的——明日就要各奔东西，不免夹杂着几分不舍和感伤。
沉默中，是千户赵刚先开了口，他话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倔强：“退役了，我就留守楚都尉这儿。这里的村民虽说不好惹，可多一个人盯着，总归是好事。”话落，全屋顿时有些尴尬。
军师和百户对他这份不要脸的“豪言壮语”，脸上难掩轻蔑与鄙视。百户清了清喉咙，语气淡然却带着几分理智：“村里的这些村民确实不好对付，可哪儿没那么点难缠的人呢？哪里不是我们落脚之处？我倒觉得青山村挺好，这地方没那么糟。”
军师听罢，只狐疑地笑了笑，没有辩驳。他轻轻盖好身上的蓬松棉被，很快便放松下来，闭眼进入梦乡。窗外寒风呼啸，但这一屋檐下，只剩烛火摇曳和静谧安宁。
空气中还留有柴火燃烧的一丝余温，却也夹杂些许离别前的不甘与无奈。这段时间过得虽短，却像是为即将各奔东西的人画上了一道温柔又淡淡哀伤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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