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补天
空气，尘埃，光线甚至连声音，都似乎被那个渺小的身影吞噬殆尽。
玄武湖畔那些原本还在痛苦呻吟的病患忽然感觉自己呼吸顺畅了。
他们惊骇地发现那股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窒息感，正在飞速地从他们的身体里被抽离出去汇入那道通天的血色龙卷之中。
张顺的身体开始发出淡淡的如琉璃一般的光泽，他那件普通的青色长衫寸寸碎裂露出了下面那具并不魁梧却仿佛蕴含着宇宙星辰的躯体。
他的皮肤之下有点点血色的光芒在游走汇聚仿佛有亿万只萤火虫在他的经脉血管之中奔腾咆哮。
痛苦。
一种源自于生命最底层规则被强行撕裂，重组的剧痛足以让神佛都为之崩溃。
可张顺的脸上却连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都没有。
他就像是一个最精密的仪器冷酷而高效地分析着，破解着然后吞噬着这种来自更高维度的“规则”之力。
“以凡人之躯承载天道之毒。”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你错了。”
张顺的意念化作了同样冰冷的语言，回应着那个未知的存在。
“这不是毒。”
“这是药。”
“是你们送给我用来补全我这具人世之躯的最好的大药。”
他的话音落下那倒灌入他体内的血色龙卷，速度陡然加快了十倍百倍。
整个南京城上空的绯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淡。
一缕久违的阳光刺破了血色的云层，照射了下来。
城中那些刚刚还病倒在床榻之上，奄奄一息的人们纷纷感觉身上一轻。
他们挣扎着爬起来冲到窗边，街道上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正在恢复晴朗的天空，以及那从玄武湖方向传来的神迹一般的景象。
“神仙。”
“是活神仙在救我们。”
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了下来朝着玄武湖的方向重重地磕下了头。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成千上万的百姓，从城中的每一个角落涌出，他们跪满了每一条长街，每一个路口，用最虔诚的姿态，朝拜着那个正在吞噬天罚的男人。
之前那些由士族余孽煽动起来的，关于“天谴”的谣言，在这一刻，不攻自破。
不，那或许真的是天谴。
可他们的王，那个颁布了“伐天之诏”的男人，却用自己的身体，为他们，挡下了这灭世的灾殃。
还有什么，是比这更具有说服力的呢？
“你这是在与整个‘棋盘’的规则为敌。”
那个宏大的意念，似乎带上了一丝惊怒。
“你将彻底暴露在所有‘观察者’的视线之下，他们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蜂拥而至。”
“你，以及你脚下这片脆弱的土地，都将被彻底抹除。”
“那便让他们来。”
张顺的身体，已经膨胀到了一个极限，皮肤表面，甚至开始渗出了一丝丝金中带血的，如同岩浆般的物质。
“正好，我也想看看。”
“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看客，被从天上拽下来之后，会发出怎样悦耳的悲鸣。”
他猛地睁开了双眼。
两道几乎化为实质的，蕴含着毁灭与新生气息的血色神芒，从他的瞳孔之中爆射而出，直冲云霄。
天空中，最后一丝绯红，被这两道神芒，彻底撕碎，净化。
天空，恢复了澄澈的蔚蓝。
而那股笼罩在整个城市上空的，死亡与绝望的气息也随之烟消云散。
张顺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身上的光芒渐渐收敛，那些金红色的血液也重新回到了他的体内。
他的身体看起来还是和之前一样没有任何的变化。
可林婉儿以及那些站在远处的白衣卫，却都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上那股如山岳般沉重的压力消失了。
他似乎变得更强了。
“恭喜主公神通大成。”
“还不够。”
张顺摇了摇头他的视线穿过了无尽的虚空，仿佛看到了那些隐藏在维度之后的，一双双饶有兴致或者说满怀恶意的眼睛。
“仅仅是能掀翻棋盘还不够。”
“我要连那些下棋的手也一起砍断。”
他说完便朝着那些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用一种看待神灵般的眼神，看着他的无数百姓缓缓地走了过去。
他走到了那个最先失去孩子的妇人面前。
妇人怀里的孩子尸体尚有余温。
张顺伸出手，轻轻地在那孩子的眉心点了一下。
没有光也没有任何异象。
可那孩子苍白的脸上却奇迹般地浮现出了一丝血色。
紧接着他那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轻轻地“噗通”一声再次恢复了搏动。
“哇”的一声。
响亮的啼哭，响彻了整个玄武湖畔。
妇人，以及周围所有的人，全都石化了。
起死回生。
这已经不是神仙，这是创世的神。
“从今日起，我为天。”
张顺收回了手指，用一种平淡，却足以让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宣布道。
“凡信我者，得长生。”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整个南京城，彻底沸腾了。
山呼万岁的声音，响彻云霄，经久不息。
可就在这狂热的朝拜与信仰的洪流之中，张顺的眉头，却不易察觉地，微微皱了一下。
他抬起头，再次望向了天空。
天空之上，那片刚刚恢复了蔚蓝的区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极其细微的，仿佛玻璃碎裂般的，漆黑的裂痕。
那道裂痕起初很细，细得像一根游离在锦缎上的黑线，若不凝神去看，很容易便会忽略。
可它带来的感觉，却远比之前那场遮天蔽日的血色灾殃，要恐怖一万倍。
如果说之前的瘟疫，是“天”对人间的惩罚，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攻击，那么这道裂痕，则更像是这个世界的皮肤，被人生生划开了一道口子，里面的血肉与规则，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朝外流淌。
玄武湖畔，那刚刚从地上爬起来，正准备对张顺顶礼膜拜的妇人，忽然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
她怀中那个刚刚被救活的婴儿，脸上的血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重新变回了那种死人般的灰白。
不只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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