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宫外养伤

天光大亮，人声鼎沸。

河岸上前来接驾的王公大臣早已跪了一地，乌压压的一片，尽显帝国威仪。

舱内，与外界的热闹截然不同，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药香。

承祜半靠在榻上，透过轩窗望着外面那片熟悉又陌生的天空，京城近在咫尺。

他身上换了一件略显宽大的月白色寝衣，越发衬得他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庞愈发透明，仿佛上好的羊脂白玉，稍一用力便会碎裂。

长长的睫羽垂下，在他清瘦的脸颊上投下一小片剪影。

病弱buff的加持下，那双曾颠倒众生的桃花眼，此刻也因连日的病弱而敛去了光华，只余一汪沉静的秋水。

康熙处理完船头的交接事宜，带着一身清晨的微凉水汽走了进来。

他看着窗边的儿子，见他神色怔怔，以为他又在触景伤情，心头不由得又是一紧。

“怎么坐起来了？可是外面太吵，扰了你歇息？”康熙的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只脆弱的蝶。

承祜缓缓回过神，转头看向康熙，那双沉静的眸子里漾开一丝极浅的涟漪，带着几分恳求与不安。

“皇阿玛……”承祜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我们……到通州了？”

“是啊，到通州了。再有一个多时辰，便能入宫了。”康熙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终于归家的轻松，“朕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回宫报了信，想必你皇玛嬷和皇额娘已经备好了你爱吃的点心，就等着我们回去了。”

提到太皇太后和赫舍里皇后，承祜的眼睫却几不可察地颤了颤，轻轻摇头，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挣扎着想要坐直一些，却被康熙眼疾手快地按了回去。

“别乱动。”

“皇阿玛，”承祜没有理会自己的伤，只是固执地看着康熙，眸中水光浮动，“儿臣……儿臣这副样子，怎好回宫？”

康熙一愣：“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受了伤，自然要回宫好生将养。”

“可……”承祜的呼吸急促了些，牵动了伤处，让他忍不住蹙起了眉，“皇玛嬷年事已高，最是见不得小辈受苦。皇额娘又素来疼我。若让她们瞧见儿臣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岂不是要了她们的半条命去？”

他顿了顿，又是一阵压抑的低咳，咳得瘦削的肩膀不住地颤抖。

“咳咳……皇阿玛，儿臣不孝，已让您忧心了这么多日子，实在不忍再让她们为我伤心伤神……咳咳……那便是大不孝了。”

康熙当然知道宫里那两位，特别是皇太后，对承祜这个嫡长孙是何等的疼爱。

承祜见康熙有所松动，便适时地抛出了自己的方案，声音放得更低，带着试探：“皇阿玛，不如您先带胤礽回宫。儿臣想在通州寻一处清静的客栈，暂住半月。待伤势好转，气色也恢复些了，再回宫去给皇玛嬷和皇额娘请安，也好让她们宽心。”

然而，康熙一听“客栈”二字，刚刚缓和的脸色瞬间又黑了下去，几乎是想也不想地断然拒绝：“胡闹！”

“且不说安危问题，那里的郎中如何比得过宫中御医？饮食起居又怎能精细？你这伤口尚未痊癒，万一再染上什么风寒……你想让朕追悔莫及吗？！”

帝王的怒气如山一般压来，承祜却只是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掩去了其中所有的情绪，只留下一副被吓到的委屈模样。

“儿臣……儿臣知错了。”

康熙看着他这副模样，满腔的火气顿时化作了无奈的叹息。

这孩子不是不懂事，恰恰是太懂事，太为别人着想了。

他放缓了语气，伸手握住承祜冰凉的手，沉声道：“此事绝无可能，你不必再提。”

康熙以为此事就此作罢，心中正盘算着回去后如何安抚皇后，却听承祜再次开口了。

“那……”承祜抬起眼，“若是不住客栈……儿臣……儿臣想去保成府上叨扰些时日，可好？”

康熙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去胤礽的府邸养伤？

“三弟的府邸就在城西，离皇宫不远，皇阿玛若想看儿臣，随时可以过去，也方便太医诊脉。”

“最重要的是，那里毕竟是宫外，消息不会传得沸沸扬扬。儿臣可以安心养伤，待大好了再回宫，便不会惊动皇玛嬷和皇额娘了。”

“而且……儿臣与三弟自幼一起长大，在他那里，有弟弟陪着说说话，想必伤也会好得快一些。”

康熙沉默了。

“好。”

许久，康熙沉声吐出一个字。

“就依你。朕这就传旨，让胤礽福晋好生准备，再派一队禁军护卫，将宫中最好的伤药和补品都送到他府上去。”

“谢皇阿玛成全。”承祜虚弱地笑了笑。

“你啊……”康熙转过身，无奈又宠溺地摇了摇头，“总是想得这么多。以后，要多为自己想想。”

他伸手，小心地替承祜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你先歇着，朕去安排。”

“恭送皇阿玛。”

随着康熙的离去，舱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

承祜脸上的那抹笑容缓缓淡去，他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眼神深邃，再无方才的脆弱与纯然。

去胤礽府上养伤，一箭三雕。

最主要的是，承祜确实懒得在这种时候应对各种人情往来，不在毓庆宫就可免去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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