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自责
姜稚梨把自己关在临时充当药房的屋子里,已经大半天没出来了。
窗外天色灰蒙蒙的,跟她此刻的心情一个颜色。
她面前摊着医书,手里还捏着笔,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脑子里反反复复就是赵七爷那张带着兴奋的脸,还有张寡妇最终沉在河里的模样。
“如果不是我多事……如果我没让赵七爷去打听……他们现在还好好的……”
这个念头勒得她喘不过气。
她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昨天赵七爷说话时,周围那些模糊的面孔。
那么多双耳朵都听见了。
她当时光顾着高兴有线索,根本没想过要避着人。
到底是谁?是谁把话传了出去?是谁下的毒手?
她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声音带着哭腔:“姜稚梨,你这个笨蛋!蠢死了!”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了,沈聿和挽月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沈聿手里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米粥,挽月则端着一盆清水。
“嫂子,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好歹喝点粥。”
沈聿把碗放在她面前,语气是难得的温和,跟他平时那跳脱劲儿完全不一样。
挽月把水盆放下,拧干了帕子,默默递给她:“小姐,擦把脸吧。”
姜稚梨抬起头,眼睛又红又肿,像两个桃子。
她看着他们,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声音哑得厉害。
“没事才怪。”沈聿拉过一张凳子,在她对面坐下,双手按在膝盖上,身体前倾,认真地看着她。
“嫂子,赵七爷和张寡妇的死,跟你没关系,那是下手的人丧尽天良!你怎么能把账算到自己头上?”
挽月也赶紧附和。
“是啊小姐,您让赵七爷打听,是为了找出瘟疫源头,是为了救更多的人啊!您是一片好心!”
“谁知道……谁知道那背后的人这么狠毒……”
姜稚梨带着自嘲,“好心有什么用?我的好心害死了两条人命。”
她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粥,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们……赵七爷家里还有个小孙子等着他回去呢……张寡妇……我连她家里还有什么人都不知道……”
她说着,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她赶紧低下头,用袖子狠狠擦掉。
沈聿看着她这副样子,急得抓耳挠腮:“嫂子你别这样,那内鬼要杀人,就算赵七爷不说,他们可能也会找别的借口下手。”
“是啊小姐,”挽月蹲下身,仰头看着她,眼圈也红了,“您要是再倒下了,那些等着喝药的难民怎么办?咱们还得接着查下去,不能让赵七爷他们白死。”
这些道理,姜稚梨都懂。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复呼吸,声音依旧闷闷的:“我知道,你们说的,我都知道。”
她伸手,端起了那碗粥,温热的触感从碗壁传到掌心。
她用勺子搅了搅,米香扑鼻,可她就是觉得喉咙发紧,咽不下去。
“我就是……心里难受。”她低声说。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没了……如果我当时多留个心眼,如果我把赵七爷拉到没人的地方再说……是不是就不会……”
她说不下去了。
沈聿和挽月对视一眼,都知道这时候再多的安慰话都是苍白的。
沈聿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难受就难受一会儿吧,别憋着。但是粥得喝,不然没力气查内鬼,也没力气研制解药。”
挽月把帕子又往她手里塞了塞:“小姐,擦擦脸,精神点。咱们不能就这么被打垮了。”
姜稚梨看着他们担忧的眼神,心里又暖又涩。
她点了点头,拿起帕子胡乱擦了把脸,然后舀起一勺粥,强迫自己送到嘴里。
米粥温热,滑过喉咙,却尝不出什么味道。
她嘴上说着好,心里那片沉重的阴云却丝毫没有散开。
她知道她必须振作,为了那些还活着的人,也为了给死去的人一个交代。
沈聿和挽月互相使了个眼色,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姜稚梨低低的抽泣声。
她把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微微耸动。
没过一会儿,房门又被轻轻推开了。
谢清羽走了进来。
他脚步很轻,几乎没发出声音。
他一眼就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眼睛红肿得不像话的姜稚梨。
那可怜兮兮的样子,猝不及防地扎了他心口一下。
他脚步瞬间顿住。
理智上,他确实无法完全理解。
为什么她要为那些渺小如尘的生命,付出如此沉重的悲伤。
这在他过去十几年冰冷残酷的岁月里,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弱肉强食,棋子牺牲,本是常态。
但……看着眼前这个哭得眼睛通红、鼻尖也红红的小姑娘,他心疼。
密密麻麻的心疼,啃噬着他向来冷硬的心防。
她不该是这样子的,她应该是鲜活的明亮的,带着点莽撞的笑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愧疚和悲伤压得喘不过气。
他习惯了算计谋划和杀戮,却独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一个女孩如此直白的眼泪。
他该做什么才能让她好受一点,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有些慌乱。
他沉默地走到她身边,他从袖中掏出一方干净的素白手帕,递到她眼前。
那递过去的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擦擦吧。”
“眼睛肿了,会疼。”
他原本想说的“不好看”咽了回去,换成了更实在的“会疼”。
姜稚梨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到是他,愣了一下,鼻音浓重地说了声:“……谢谢。”
她接过手帕,却没有立刻擦。
谢清羽在她旁边的凳子上坐下,离得不远不近。
他看着桌上那碗只动了几口的粥,心里那点无措更明显了。
他搜肠刮肚,试图找出能熨帖她此刻心情的话,最终干巴巴地挤出一句:“不是你的错。”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姜稚梨吸了吸鼻子。
看着她眼泪又要掉下来,谢清羽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缩紧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放柔了声音。“即便没有你,该发生的,或许依旧会发生。”
他停顿了一下,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有力量些,“但你为他们做的,熬的药,费的心,是真实存在的。你……你已经很好了。”
最后那几个字,他说得有些慢,带着一种奇异的肯定。
姜稚梨抬起红肿的眼睛看着他。
“二殿下难道不觉得,那下手的人,太残忍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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