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紧急会议
然而，就在全镇上下都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中时，一股意想不到的暗流开始涌动。
项目选址和基本情况按照规定进行了为期一周的公示。
公示期的第三天，一封联名信被送到了镇委镇政府，以及林长江的办公桌上。
信的牵头人，是镇里一位德高望重的退休环保专家，王敬业。
王老从事了一辈子环保工作，对清水镇的山山水水有着深厚的感情。
联名信中，他用极其专业的术语和详实的数据，尖锐地指出了这个新材料项目潜在的巨大污染风险——特别是对下游水源的威胁。
信中言辞恳切,字字泣血：“清水河是我镇数万人的母亲河，下游更是重要的农业灌溉区和居民饮用水源地。
新材料项目虽好，但其生产过程中产生的特定化学物质，一旦处理不当，渗入土壤和地下水，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绝不能为了眼前的经济利益,断送子孙后代的生命线！”
这封信，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林长江火热的心上。
紧接着，网络上开始出现大量帖子，标题耸人听聞——《GDP与砒霜，清水镇的选择！》、《为了乌纱帽，他们要用三十五亿埋葬我们的家园！》。
更有甚者，直接打出了“清水镇要钱不要命”的口号，配上清水河秀美的照片和项目可能产生的化学污染物分子式，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舆论，瞬间引爆。
一场紧急召开的镇委常委扩大会议上，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支持项目的镇长将大由脸色铁青，他重重一拍桌子，目光扫过与会的每一个人：“同志们！三十五亿的投资！这是什么概念？这是我们镇建镇以来最大的一笔投资！它能解决多少就业？能带来多少税收？能让我们镇的经济排名往前挪多少位？现在倒好，项目还没落地，一些人就开始叽叽喳喳，危言耸听！”
他顿了顿，目光若有若无地瞟了林长江一眼，继续说道：“王敬业老同志，我尊重他，但他退休这么多年，知识结构有没有老化？看问题是不是还停留在老观念上？”
“我们搞发展，不发展是最大的问题！现在有人拿着环保当令箭，阻碍我们发展的大局，这是典型的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林长江同志，你是清水镇的书记，这个项目是你引来的，你必须给我顶住压力，把这个项目給我牢牢地钉在清水镇！”
将大由的话音刚落，分管环保的副镇长李卫国就皱起了眉头。
李卫国是本土提拔起来的干部，性格耿直，他扶了扶眼镜，沉声道：“蒋镇长，我不太同意你的看法。发展固然重要，但绿水青山更是金山银山。王老提出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这个项目的环评报告，我也看了，尤其是在废水废料处理环节，用了很多理论上可以达到、设计标准为这样的词句。”
“理论和现实是有差距的！万一出了事，这个责任谁来负？我们不能牺牲环境换取一时的政绩，给后人留下一个烂摊子！”
“李卫国！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牺牲环境换政绩？”将大由的火气彻底上来了：“按照你的说法，我们什么都别干了，大家都守着这几亩薄田喝西北风去？因噎废食，说的就是你这种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你李卫国能再给我找来一个三十五亿的项目吗？”
“我找不来，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河有被污染的风险而不管！”
会议室里，支持与反对两派吵得不可开交。
支持派认为这是发展的阵痛，是少数人杞人忧天，必须“不顾大局”的杂音。
反对派则抨击对方急功近利，是典型的“政绩工程”，罔顾百姓死活。
所有的目光，最终都聚焦到了风暴中心的林长江身上。
他从始至终没有说话，但内心早已是惊涛骇浪。
蒋镇长的压力，李副镇长的担忧，网上的骂声，王敬业老人的联名信……这一切都像一座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知道，此刻他只要顺着蒋镇长的意思，强硬地把项目推下去，程序上是完全站得住脚的。
他的仕途将一片光明。可王敬业信中的那些话，如同警钟，在他耳边反复敲响。
那五千需要脱贫的人是真的，清水河是母亲河也是真的。
会议不欢而散。
当天深夜，林长江脱下了笔挺的夹克，换上了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戴上一顶旧帽子，悄悄地开着自己的私家车，驶出了镇城。
他没有通知任何人。第一站，他来到了项目选址的下游，一个名叫“下湾村”的渔村。
夜色朦胧，他把车停在村口，独自走进村子。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鱼腥味。他来到一家亮着灯的小卖部，买了一包烟，和老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老板，生意好吧？我看村里人都挺精神的。”
“嗨，瞎混呗。”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汉子，皮肤黝黑：“靠着这条清水河，饿不死。男人下河打鱼，女人在家织网，日子还过得去。”
“听说上游要建个大工厂？那敢情好啊，以后你们不去打鱼，去工厂上班，不是更挣钱？”林长江装作不经意地问。
老板脸色一变，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你是记者？”
“不是不是，”林长江连忙摆手：“我就是路过的，听人说起这事，好奇问问。”
老板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他叹了口气：“上班是好，可我们怕啊。网上都说了，那工厂有毒，要是把这河水弄脏了，我们这点打鱼的生计就全断了。不光是打鱼，我们这世世代代喝的都是这河里的水，水要是坏了，人还能好吗？”
老板的话，朴素，却字字戳心。
离开下湾村，林长江又连夜驱车，沿着清水河的支流，走访了好几个村镇。
他看到老农在河边仔细地清洗着蔬菜，准备第二天一早拉到镇上去卖；他看到孩子们在河边的浅滩上嬉戏，笑声清脆；他看到一家家的水管，直接从河里接入家中……
清水河，确实是这些村镇的生命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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