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断桥残雪

三日之期，在苏晚刻意维持的平静与内心深处隐秘的焦灼中，缓缓流逝。

茶楼的生意不温不火，足以维持开销，也恰好不会引人注目。她每日里或是坐在柜台后拨弄算盘，或是亲手擦拭桌椅，偶尔与熟客闲聊几句江南风物，将“苏娘子”这个角色扮演得天衣无缝。只有夜深人静时，她才会摊开那张墨尘传来的字条，反复推敲每一个字，试图从中读出更多信息。

酉时三刻，断桥残雪。

这地点选得巧妙。断桥并非真的断裂，而是冬日雪后，桥阳面冰雪消融，阴面仍皑皑白雪，远观似断非断，故得此名。此时并非雪季，但暮色四合、游人渐稀之时，此地仍显清静，便于会面，也便于观察是否有人跟踪。

第三日，傍晚。

苏晚提前半个时辰便关了茶楼，对李伯只说要去看望一位刚结识的、住在白堤附近的绣娘。她换上了一身更不起眼的灰蓝色布裙，发间依旧只簪着那根普通银簪，怀里却小心翼翼揣着一小枝特意寻来的、含苞待放的白梅。

细雨初歇，西湖水汽氤氲，远处的山峦与雷峰塔影都笼罩在暮霭之中，如同水墨渲染。断桥上游人已稀，只有几个晚归的渔翁和匆匆赶路的行人。

苏晚撑着伞，沿着堤岸缓缓而行，目光看似欣赏湖景，实则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她能感觉到，看似平静的湖岸附近，似乎多了些不易察觉的“眼睛”。巡逻的官差，扮作小贩的暗哨……谢珩的网，确实撒得很开。

她走到“断桥残雪”碑旁，停下脚步，假意欣赏碑文，指尖却微微收紧。怀中的白梅枝桠，透着微凉的寒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酉时三刻将至。

湖面上最后一片游船也靠了岸，四周愈发安静，只有风吹过柳条的细微声响和湖水轻拍堤岸的哗哗声。

就在苏晚以为对方不会出现，或者这是一个陷阱时，一个低沉温和的声音自身侧响起：

“这位娘子，可是在等人？”

苏晚心中猛地一跳，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半旧青色儒衫、身形清瘦的文士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他约莫三十上下年纪，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沉静温和，却仿佛能洞悉人心，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通透与沧桑。他手中，并未持任何物品。

苏晚没有立刻回答，目光落在他空着的手上。

那文士似是了然，微微一笑，抬手指向碑旁一株倚墙生长的老梅树。时值夏末，梅树自然无花，但在他手指的方向，虬曲的枝干间，竟用极细的银线，系着一小截新鲜的、带着花苞的白梅枝桠，与苏晚怀中的那一枝几乎一模一样。

“残雪已无，幸有寒梅可寄。”文士轻声吟道，目光再次落回苏晚身上，带着询问。

暗号对上了。

苏晚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低声道：“李文先生？”

青衣文士微微颔首：“苏娘子，久仰。”他目光快速扫过四周，声音压得更低，“此地不宜久留，请随我来。”

他转身，步伐不疾不徐，沿着白堤向着更为僻静的里西湖方向走去。苏晚略一迟疑，还是跟了上去。系统没有发出危险警报，这让她稍感安心。

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仿佛只是偶然同路的陌生人。穿过几道弯，绕开几处可能有暗哨的亭台，李文最终引着她走入一片茂密的竹林。竹叶沙沙，有效地隔绝了外界的视线与声音。

竹林深处，有一间简陋的竹舍。

进入竹舍，李文点亮了一盏油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屋内简单的陈设：一床，一桌，两椅，以及堆满了书籍和各式古怪器件、矿石的木架。

“苏娘子请坐。”李文指了指椅子，自己则在对面坐下，目光坦诚地看向她，“灵隐寺地宫之变，能量波动异常，可是娘子引发？”

苏晚没有直接承认，反问道：“先生信中提及‘星陨碎片’与‘前朝祭坛’，不知先生对此知道多少？又为何要找上我？”

李文似乎对她的警惕并不意外，他取出一块巴掌大小、色泽暗沉却隐隐流动着星辉光泽的碎片，放在桌上。“这便是‘星陨碎片’的一部分，也是守护那祭坛的能量来源之一。至于我……”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我与你一样，皆是此方天地的‘异数’，只不过，我来的比你更早，也……更回不去了。”

苏晚瞳孔微缩。“异数”？他果然知道她的来历！

“我研究这碎片与祭坛数十年，试图找到掌控其力量，或借助其力量离开的方法。”李文继续道，语气带着一丝疲惫与执着，“但我发现，仅凭我一人之力，无法突破祭坛最后的守护。直到我感应到你的存在……你身上有着与我同源，却又更为奇特、活跃的能量印记。”

他看向苏晚，目光灼灼：“我们需要合作。我提供关于碎片和祭坛的知识与路径，你提供……你身上那种特殊能量的引导。唯有如此，才有可能真正接触到能量核心，打开……或者说，稳定那条可能存在的‘路’。”

【系统提示：检测到高浓度时空能量载体“星陨碎片”（残）。分析目标“李文”……能量频谱与宿主部分同源，确认为非本时代灵魂体，状态：稳定滞留。其提议风险评估：中。合作可行性：高。】

系统的分析佐证了李文的话。

苏晚沉默片刻，消化着这巨大的信息量。一个比她更早的穿越者，一个研究了数十年回归方法的同行。这究竟是幸运，还是另一个陷阱？

“祭坛在何处？具体的守护是什么？合作，又需要我做什么？”她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李文指向窗外雷峰塔的方向：“祭坛入口，就在雷峰塔地宫之下，那面异动的石壁之后。守护……并非人力，而是一种古老的能量场，排斥一切非认可的生命体靠近核心。强行突破，只会引发能量风暴，如同那日地宫异动。”

他看向苏晚，眼神郑重：“我需要你，在我尝试用碎片稳定能量场时，用你那种特殊的‘能量’，去共鸣、去‘安抚’核心。这很危险，一旦失败，我们都可能被能量吞噬。”

竹舍内，油灯噼啪作响。

苏晚看着桌上那块流转着星辉的碎片，又看向目光坦诚却深不见底的李文。

前路未知，危险重重。

但与虎谋皮，或许是眼下唯一的捷径。

她缓缓抬起眼，目光坚定：

“好，我同意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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