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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刚刚承过雨露的媚态


披香殿。

孟贵妃悠悠转醒,视线初时有些模糊。

随即,她便瞧见那道熟悉的明黄色身影,背对着她,负手立在寝殿东侧的雕花长窗前。

“陛下……”

她强忍着眩晕,挣扎着用手肘撑起上半身,急急追问,

“兄长……大将军他怎么样了?派去的御医可曾回话?伤势究竟如何?”

窗前的帝王闻声,缓缓转过身。

就在皇帝身后,那张铺着软烟罗锦垫的玫瑰椅上,正坐着另一道纤秾合度的身影!

只见柔妃半边脸颊几乎要贴在帝王腰间,双颊微红,眼波流转间带着未散尽的慵懒媚意。

那模样,哪里像是来探病?分明一副刚刚承过雨露的媚态!

孟贵妃喉头哽着一口老血——

这个不知廉耻的小骚蹄子!

平日里在自己宫里勾引陛下也就罢了,今日竟敢跑到她的披香殿来,当着她的面,做出这般狐媚姿态!

尤其她的兄长此刻还生死未卜,命悬一线呢!

一股混杂着嫉妒、愤怒与被冒犯的强烈情绪,如同毒火般瞬间燎过孟贵妃的心头,烧得她眼前阵阵发黑。

柔妃似乎察觉到了孟贵妃几乎要吃人的目光。

她抬起眼,非但没有丝毫畏惧,唇角还轻轻勾了一下。

她故意用指尖亲昵地推了推皇帝腰间。

“陛下,”她声音软糯,带着恰到好处的催促,“快去瞧瞧贵妃姐姐如何了?姐姐方才晕厥,可把臣妾吓坏了。”

皇帝顺势转过身,看向贵妃。

他的声音比低哑,带着一种事后的慵懒,大手自然而然地抬起,轻轻抚在柔妃发顶上。

“柔妃素来懂事。”皇帝的目光落在贵妃苍白的脸上,“听闻你晕倒了,不顾身子有些不爽利,偏要跟着朕一起来看望你。”

这话听在贵妃耳中,不啻于火上浇油!

她的兄长重伤濒死,她怀着身孕直接晕倒!

这贱人哪里是探望的,分明是上赶着来看她的笑话!

皇帝似乎并未察觉贵妃脸色不对,只淡淡道:“御医已去过殷府了。说是孟峥暂无性命之忧,只是不知什么缘故,一直未曾转醒。”

贵妃一颗心稍落,随即又被“未曾转醒”四字紧紧揪住:

“缘何一直未醒?御医可有说个明白?那阮鹤卿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会突然暴起咬人?陛下,此事蹊跷,万不可大意啊!”

她话一出口,便见皇帝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贵妃心头一凛,猛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语气太过咄咄逼人,近乎质问。

她连忙放缓了声音,恳切道:“陛下……臣妾方才忧心太过,失了分寸,还请陛下恕罪。

臣妾的意思是,大将军乃边关擎天玉柱,若是一直昏迷不醒,恐怕会动摇军心,亦让那些虎视眈眈的宵小之辈生出妄念。

陛下,臣妾斗胆,恳请陛下速遣人前往玄都观,延请玉衡真人下山坐镇,以真人无上玄法,或可探明缘由,助大将军早日苏醒。”

皇帝却道:“玉衡真人此刻正为母后护法,亦在为我大晋国祚祈福。此时惊扰,多有不妥。”

他那位亲娘近来愈发老糊涂了,这才去了道观几日?

昨夜就按捺不住,将自己的曲颈琵琶交给了姜绾心那等浅薄女子,害得太子昨夜当着外宾的面,闹了好大笑话!

太子固然修身不严,可这姜绾心也不是什么好女娘!

偏偏太后和贵妃两个,一个偏宠姜绾心,一个非要重用梅氏!

这两个,简直就是一对糊涂蛋,皇帝只要一想起来,就气得心口疼!

他瞧见贵妃瞬间黯淡下去的脸色,终究念及她入宫十年才怀上子嗣,又补充道:

“朕已命人去寻姜云昭。她如今执掌玄察司,专司此类异事,想必很快就能查清缘由,襄助御医救醒大将军。”

“姜云昭?”贵妃几乎是失声叫了出来,“她怎么行!她……”

眼见皇帝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贵妃悚然一惊,强行将冲到嘴边的咒骂咽了回去,改口道,“臣妾的意思是……

那姜云昭,素来与臣妾有些芥蒂。

听闻前几日,兄长因怜惜麾下一名重伤垂危的军士,亲往玄察司,请她出手诊治。

谁知那姜云昭对此事三推四阻,态度倨傲,甚至无视那军士性命垂危,公然忤逆大将军的将令!

如此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之人,臣妾实在担心她能否尽心为兄长诊治……”

孟贵妃越说越快,试图将姜云昭塑造成一个因私废公、不堪重任的小人。

然而,她并没有注意到,当她提及“大将军的将令”时,皇帝眼底最后一丝温度也彻底消失了。

“谁的将令?”

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心悸的威压,在寂静的殿内回荡。

贵妃猛地噎住,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她这才惊觉,自己情急之下,竟犯了大忌!

她一个后宫妃嫔,如何能如此清楚前朝武将与朝廷命官之间的公务往来?

干涉朝政,交通外臣,窥探政务……

这是任何一个君王都最为忌惮的!

“臣妾……臣妾也是听宫人闲谈……”贵妃慌乱地试图解释,声音干涩。

“姜云昭,是朕亲口御封的玄察司司主。她的职责,是听朕的命令,为朕分忧,护佑京城安宁。除此之外,她无需听从任何人的‘将令’。”

皇帝顿了顿,语气转冷:“贵妃如今身怀龙裔,当好生静养,勿要思虑过甚,伤了胎气。

至于大将军之事,朕自有安排,你无需过问。”

正当殿内气氛凝滞如冰时,殿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梅柔卿低垂着头,碎步快走而入。

她今日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藕荷色宫装,发髻只简单绾着,插着两支素银簪子,脸上脂粉未施,显得颇为憔悴。

她走到殿中,对着皇帝和贵妃的方向,深深拜伏下去。

“贱妾梅氏,叩见陛下,贵妃娘娘。”

皇帝只要一见到她,便想起昨夜麟德殿太子闹出的荒唐事,眉头立刻拧紧,脸上最后一点耐心也消耗殆尽。

若非顾及贵妃腹中胎儿和孟家的面子,他此刻恨不得立刻将这祸水拖出去。

“看好你的人。”

皇帝丢下一句冰冷至极的话,衣袖一拂便要离开。

就在皇帝的龙靴刚一迈过高高的朱红门槛——

“轰!”

远处天际,一道凝实如血玉般的暗红色光柱,猛然冲天而起!

光柱直贯九霄,将午后天际的浮云都映照得一片猩红,仿佛苍穹被撕裂了一道淌血的伤口!

“天哪!那是什么?!”

披香殿外,侍立的宫女太监们发出惊恐的尖叫,有人甚至吓得直接瘫软在地。

皇帝猛地顿住脚步,威严的面容上难得露出了惊诧与凝重。

就连柔妃抬头看到那血色光柱的瞬间,脸色也不由微微一沉。

然而就在血色光柱升腾而起不久,更近一些的空中,一道拖着明亮尾焰的信箭,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疾速升上高空!

随即“啪”的一声炸开,化作一团醒目的青紫色烟花!

“是秦王的信箭!”

一直侍立在庭院角落的常公公尖声叫道,声音带着惊喜,“陛下!是秦王殿下的平安信箭!殿下定然安然无恙!”

皇帝紧绷的脸色稍稍一缓,但眼神依旧锐利地盯着东北方向。

他沉声喝道:“顾影人呢?为何还不来报信?!”

常公公连忙躬身:“回陛下,异象突发,信箭又至,顾统领想必还在途中。”

皇帝心中焦灼,既担忧秦王安危,又惊疑那血色光柱代表着不详。

他索性不再回殿,对着常玉吩咐:“搬张椅子来,朕就在这儿等。”

内侍们连忙搬来一张铺着软垫的紫檀木圈椅。

皇帝撩袍坐下,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宫门方向,显然不愿再回殿内面对贵妃和她身边的梅氏。

柔妃低眉顺眼,安静地陪着坐在一旁。

约莫两刻钟后,一道迅捷如鬼魅的身影穿过重重宫门,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庭院中,正是皇帝麾下密探统领顾影。

他风尘仆仆,单膝跪地,语速极快却清晰地将将家村发生的一切简要禀明。

末了,他特别补充道:“……此番能顺利破阵,救出秦王殿下与赵大人,查明将家村惨案真相,多赖姜司主玄法精深,更兼胆识过人。

若非姜司主及时赶到,以奇术破开邪阵迷雾,又以雷霆手段直捣阵眼,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皇帝听罢,先是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背微微松弛,随即,怒火涌上心头,猛地一拍椅子扶手。

“这薛九针,真是丧心病狂!为一己私仇,竟敢布下如此歹毒邪阵,戕害一村百余口无辜性命,为他女儿殉葬!

其心可诛!其行当戮!便是挫骨扬灰,亦难赎其罪!”

坐在皇帝身侧,正拈起一颗紫玉葡萄,细致剥皮的柔妃,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她眼帘低垂,掩过眼底冷的讥诮与深寒。

为惨死的女儿殉葬,杀了百余人,就是丧心病狂?

那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便下旨诛连三族,男女老幼上千口人,一夜之间血染刑场,累累白骨填满乱葬岗……

就是圣君明主了?!

柔妃的指甲,在后宫嫔妃之中留得不算长,却修剪得极为圆润精致,指甲上涂着颇为别致的烟霞粉蔻丹。

葡萄清凉的汁水渗出,染湿了她右手的食指的指甲。

柔妃眸光阴凉,在那片指甲的边缘停留了一瞬。

随后,她轻轻用指尖捻起那颗葡萄果肉,递到犹自怒骂不休的皇帝唇边,声音轻柔:

“陛下,龙体要紧。吃颗葡萄,消消火气。顾统领不是说了么,恶首已然伏诛,秦王殿下也平安无事了。”

皇帝就着她的手吃下葡萄,又追问道:“那薛九针的尸身呢?”

顾影将头垂得更低:“回陛下,其尸身……已与将家村九十七口村民,一同化为飞灰,整个村落已被夷为平地。”

皇帝沉吟片刻,再次下令:“传朕旨意,命玄察司司主姜云昭,即刻赶往殷府!

务必确保大将军孟峥安然无虞,查明其昏迷缘由,全力施救!”

一直强撑着靠在寝殿门边,竖着耳朵倾听外面动静的贵妃,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疾步走出殿门,哀声道:“陛下——!”

皇帝霍然转身,目光冰冷地扫向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此事朕自有主张,你勿需多言!好生回去躺着养胎!”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带着明确的警告与敲打,

“姜云昭如今是朕亲封的正四品玄察司司主,是朝廷命官!

自执掌玄察司以来,屡破奇案,安定京畿,其能力、其忠心,朕心中有数!

她绝非那等因私废公、罔顾法纪之人!

你一个妇道人家,莫要以小人之心,妄度君子之腹!”

贵妃被这番话噎得胸口剧痛,一股腥甜直冲喉头,几乎要当场呕出血来!

皇帝这说的是什么话?

她是妇道人家,难道姜云昭就不是女人了?

难道一个四品女官,比她这有了身孕的一国贵妃还尊贵?

孟贵妃不由侧过眸,眸光含煞,瞪向身旁低垂着头的梅柔卿!

都是她做的好事!

当日在碧云寺,是谁信誓旦旦,说什么必定会让柔妃和姜云昭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结果呢?

柔妃这个小贱人直到今日还在陛下面前装乖卖巧,活蹦乱跳!

姜云昭更是步步高升,春风得意,日渐受到陛下信重!

还有昨夜凝辉堂那桩丑事……她今早才听心腹宫女战战兢兢地禀报。

要她说,什么宋白玉,什么姜绾心,此事从头到尾,分明就是姜云昭那贱人有心引导,设下的毒计!

目的就是为了陷害太子,令太子失去圣心!

这个女人的心,根本不在后宅妇人的争风吃醋上,她的眼睛,一直盯着的是前朝,是权力,甚至是这天下!

偏偏陛下不知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短短几个月工夫,就信她至此!

为了她,甚至不惜当众如此严厉地训斥自己这个怀有龙裔的贵妃!

真是岂有此理!

梅柔卿压根儿没留意到贵妃的眼神。

她全部的心神,都被顾影方才的禀报攫住了,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恐慌,四肢冰凉。

薛九针……死了?而且死得那么彻底?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那她的心儿怎么办?心儿身上那来自宋白玉的血咒,到底该如何解除?

薛九针曾含糊提过,此咒诡异,需牺牲血亲的血肉性命,方有可能化解!

她拼命回忆从前跟着薛九针学来的那些玄门秘法,嘴唇被她自己咬得渗出血,她却浑然不觉。

这姜云昭根本就是故意的!

杀了薛九针,无异于断她后路,毁她前程,让她从此无枝可依!

梅柔卿不禁懊恼,时间紧迫,如今再想借着心儿落胎之事,陷害姜云昭,是万万不能了!

可如果就这样让女儿落了腹中那块肉,梅柔卿又万分不甘心!

忽地……她想到一个主意,目光不由悄然落在一旁的贵妃身上。

若心儿一定要落了这胎,凭什么贵妃肚子里的孽种能得保全?

要倒霉,大家不如一块倒霉!

免得太子因而心儿的孩子没了,又将心思转到这不知廉耻的荡妇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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