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番外二:渡口摆渡婆的船桨

“晓得分寸。”他拍了拍裤腿上的草屑，声音洪亮得能穿透晨雾，“您这船是渡人的，可不是分人的嘛——分了，水都不答应。”

说着便踏上船板，老松木被他肩上的担子一压，发出“吱呀——”一声绵长的呻吟，像是位蜷在雾里打盹的老人被惊醒，含混地嘟囔了句什么。

两筐番茄跟着晃了晃，红得晃眼的果子几乎要滚出来，张老汉赶紧用胳膊肘往筐沿上一顶，脚下却没停，稳稳地走到船舱边蹲下，还不忘回头朝阿月咧嘴：“您这船，比我家老婆子还认老理儿。”

船刚离岸三尺，晨雾里忽然飘来个银灰色的影子，轻得像片被风卷来的柳叶。

是梵西，怀里抱着只乌木药箱，箱子边角镶着细银线，被雾水浸得发亮。

他那身银灰色的头发沾了晨露，一缕缕贴在额角，把光洁的额头衬得愈发苍白，倒显得眼瞳的银灰更浓了，像盛着两汪深潭。

他踏上船板时，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后跟刚触到木船，就飞快地往船尾挪——像只谨慎的猫，生怕碰翻了什么。

路过张老汉的番茄筐时，他特意往另一边侧了侧身，银灰色的衣摆扫过船板，带起细弱的风，却连一片番茄叶都没碰着。

最后他背靠着船舷站定，脊背挺得笔直，双手拢在药箱上，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可若仔细看，会发现他的视线其实落在水面，盯着那些被船桨搅碎的雾影——白花花的一片，在水里翻来滚去，分不清哪片是人类岸边的雾，哪片来自血族领地。

船身轻轻晃了晃，他的指尖下意识地扣紧了药箱的银锁，指节泛白，却始终没再挪动半分。

阿月握着桨往水里一沉，桨叶破开晨雾，带起“哗啦”一声脆响，水花溅在船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老松木船晃了晃，慢悠悠地荡开，像片被风吹动的荷叶。

她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雾水，顺着沟壑往下滑，却半点没影响视线——梵西往船尾挪时攥紧药箱的手，路过番茄筐时屏住的那口气，她都瞧得真真的。

“后生，”阿月把桨往回一收，木柄在掌心转了半圈，带起的风拂过鬓角，“头回见你时，可比现在生分多了。”

她顿了顿，看着梵西耳根悄悄泛起的红，又补充道，“那会儿你站在船头，跟船板上长了钉子似的，碰一下都怕扎着。”

梵西的睫毛像沾了雾的蝶翼，轻轻颤了两颤，终究没应声。

银灰色的眼瞳垂着，落在船板的木纹上，却像透过这老松木，望见了几个月前的清晨。

那回苏烟烟发着高烧，小脸烧得通红，嘴唇都褪了色，血族的草药灌下去半点用没有。

族里的老医师叹着气说，得去人类小镇的药铺买退烧药。

他揣着药钱跑了三里地，跳上船时，手心的汗把钱袋浸得发潮。

满船都是人类的气息——汗味、麦香、还有张老汉筐里番茄的酸甜气，混在一起往他鼻子里钻，让他指尖阵阵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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