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和列宁同志的单独会面
1922年9月6日下午,莫斯科郊外,戈尔基村列宁疗养院
疗养院的主楼是一栋朴素的两层砖房,此刻,楼前草坪上,十二名德国医疗团队成员正在苏联卫生部门官员陪同下,小心翼翼地卸下医疗设备。
韦格纳在托洛茨基陪同下走向主楼。
“列宁同志今天上午精神不错,”
托洛茨基低声说,脚步放得很慢,
“但医生叮嘱会面不能超过一小时。列宁同志说话会有困难,有时需要时间组织语言,请您耐心。”
“我明白。”
韦格纳点头。
主楼门厅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一名年轻女护士引导他们上楼,木制楼梯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二楼走廊尽头,深色橡木门虚掩着。
托洛茨基停下脚步:
“你们单独谈。我在隔壁房间,有需要随时叫我。”
他顿了顿,
“韦格纳同志……请理解,这是一个病人,也是一个战士。即使身体倒下,他的思想仍在战斗。”
韦格纳点了点头,推门而入。
房间宽敞明亮,三面都是窗户,俯瞰着秋天的白桦林和远处的莫斯科河。
房间中央是一张宽大的写字台,上面堆满了书籍、文件和报纸。
列宁坐在特制的高背轮椅里,右半身盖着毛毯,左手握着一支铅笔。
韦格纳受到的冲击比预想中更强烈。
列宁同志的脸明显不对称,右嘴角微微下垂,右眼睑也比左侧低。
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依然充满着光芒。
“韦……格纳同志。”
列宁开口,声音含糊,语速很慢,
“请坐。原谅我……不能起身。”
韦格纳在写字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将诗集轻轻放在桌上:
“列宁同志,这是德国工人写给苏联工人的诗。我把它带来送给你。”
“谢谢,我一定会好好看看的。”
列宁的左手指了指自己的右臂,露出一个苦笑的表情:
“看……科学会告诉你,大脑的哪个部分……控制语言。
但科学还不能告诉我……如何让一个病人……停止思考革命。”
韦格纳感觉胸口紧绷的东西松了一些。
“我们带来了德国最好的神经科医生,”
韦格纳说,
“如果您允许,他们今天就可以开始检查。”
列宁缓缓点头:
“医生……我已经见过太多。但德国同志……带来的不仅是医生。”
“还带来了……社会主义的医学应该是什么样子。”
他停顿了很长时间,
“不藏私……不保密。科学……属于全人类。”
谈话就这样开始了。
“您……在贺电里说……”
“易北河……和伏尔加河……汇入同一片海洋。很好的……比喻。但河流……有自己的河床。”
“是的。”
韦格纳向前倾身,
“每条河流都流经不同的土地,带走不同的泥沙。但最终都奔向大海。”
列宁笑了,那个笑容让半边脸的不对称显得更加明显,
“你……不是李卜克内西。他总会说……‘按照马克思的论述’……你会说……‘根据德国的实际情况’。这很……重要。”
随着谈话的话题自然地转向了国际共运。
韦格纳谨慎地提起:
“我们在柏林了解到,共产国际最近加强了对一些兄弟党的指导,特别是意大利和捷克斯洛伐克方面。”
列宁的眼睛眯了起来。他沉默了很久:
“那不算是……我的决定。”
他的左手握紧了铅笔,
“我病倒后……有些人……急于确立‘中心’地位。担心柏林……成为第二个无产阶级革命的理论源泉。”
他喘了口气,继续说:
“季诺维也夫同志……负责共产国际。他认为……统一的指挥……是胜利的保证。但统一……不等于……从莫斯科发号施令。”
“那么您的看法是?”
韦格纳问。
“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道路。”
列宁一字一句地说,
“俄国……是农民国家的革命。德国……是高度工业化国家的革命。
如果你们……复制我们的经验……会失败。如果我们……复制你们的……也会失败。”
他的左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圆:
“社会主义……不是模具。是……生长的有机体。
在俄国土壤上……长出俄国的社会主义。在德国土壤上……长出德国的社会主义。
但根……是同一个根:无产阶级专政。”
“但有人担心,”
韦格纳选择直言不讳,
“强大的德国会挑战莫斯科的领导地位。”
列宁发出一声介于咳嗽和笑声之间的声音:
“领导地位……不是任命的。
是赢得的。
如果德国同志……建设了更好的社会主义……那么全世界的工人……自然会看向柏林。”
他直视韦格纳,
“但这不是竞赛……是共同的探索。我们探索苏联的道路……你们探索德国的道路。
最后……全人类受益。这是极好的。”
列宁停顿,喝了口水,护士悄无声息地进来又退了出去。
然后他继续说:
“我的时间……不多了。有些人……已经在想后列宁时代。
斯大林同志……在加强党的机器。托洛茨基同志……在巩固军队。季诺维也夫同志……在控制共产国际。他们……都在为未来做准备。”
这些话几乎是危险的坦率。
“您担心分裂?”
韦格纳轻声问。
“我担心……官僚化。”
列宁的左手握紧了,
“革命……最危险的敌人……不是白军。是革命成功后……产生的红色官僚。
他们坐在办公室里……以为掌握了真理。用文件……代替实践。
用命令……代替说服。”
他看向窗外,目光深远:
“德国……要警惕这个。你们有……强大的官僚传统。社会主义需要纪律……但不需要……官僚的傲慢。”
谈话转向世界革命的前景。
韦格纳分享了对意大利局势的分析,对法国工人运动受挫的思考,对东方殖民地解放运动潜力的判断。
列宁听得极其专注,不时用铅笔在纸上记下关键词。
“世界革命……不会在一天到来。”
列宁总结道,
“它像潮汐……有涨有落。现在是革命的高潮……未来可能是低潮。
但低潮时……要做什么?不是退缩……是建设。
建设经济……建设军队……建设文化。为下一个国际共运的高潮……做准备。”
他看向韦格纳,眼神中闪过一丝顽皮的光芒:
“你们德国人……很擅长准备。”
两人都笑了。那一刻,年龄、国籍、病痛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两个革命者对历史的共同思考。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韦格纳说,
“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德国和苏联在未来出现分歧,甚至摩擦,该怎么办?”
列宁沉默了很久。最后他说:
“记住……我们共同的敌人……是谁。
只要资本主义还存在……社会主义国家之间……就没有根本矛盾。
分歧……可以讨论。摩擦……可以调解。
但如果忘记了真正的敌人……”
他摇摇头,
“那将是……历史的悲剧。”
他累了。韦格纳能看到那种疲惫从眼睛深处漫上来。
“列宁同志,”
韦格纳站起身,声音诚挚,
“我正式地、以个人和德国人民委员会主席的双重身份,邀请您到德国疗养。
我们有最好的医疗条件,有安静的环境,有——”
“我知道。”
列宁温柔的打断了韦格纳,
“我的夫人……给我看了你们的医疗方案。
很专业……很全面。”
他停顿,
“如果……我说我会考虑……这是真话。不是外交辞令。”
韦格纳点头:
“这就够了。”
韦格纳走向门口,又回头。
列宁同志坐在轮椅里,秋日的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那个曾经震撼世界的巨人,如今被困在这样的身体里,但他的思想——透过那双依然锐利的眼睛——依然在燃烧。
“韦格纳同志。”
列宁最后说,
“建设好德国。证明给世界看……社会主义不仅……能夺取政权……还能创造更好的生活。
这是你们……对世界革命……最大的贡献。”
韦格纳深深点头,然后离开房间。
走廊里,托洛茨基靠在墙上,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看到韦格纳出来,他问道:“怎么样?”
“列宁同志是我见过的最伟大人,”
韦格纳说,
“即使疾病夺走了他的身体,也夺不走他的思想。”
托洛茨基沉默片刻:
“德国同志的医疗团队可以开始工作了。我已经安排好了。”
“谢谢。”
下楼时,韦格纳看到德国医疗团队已经在苏联医生陪同下开始工作。
走到疗养院外的草坪上,韦格纳深深呼吸了一口秋日清冷的空气。白桦林的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远处传来莫斯科河的流水声。
他想起了列宁的话:
“证明给世界看……社会主义不仅能夺取政权……还能创造更好的生活。”
这不仅仅是德国的任务,也是所有社会主义国家的任务。
而今天,在这个莫斯科郊外的村庄里,两个红色巨人开始了他们的对话——这是一个新篇章的开始。
托洛茨基走到他身边,递过一支烟。
韦格纳接过。
“他会去德国吗?”
托洛茨基问。
“他说会考虑的。”
托洛茨基吐出一口烟雾,望向列宁房间的窗户:
“我希望他去。不是为了政治,是为了他这个人。”
他罕见地流露出私人情感,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马克思能活到看见巴黎公社,如果恩格斯能活到看见十月革命……他们会说什么。”
“他们会说,”
韦格纳轻声回答,
“‘同志们,这只是开始。’”
托洛茨基转过头,深深看了韦格纳一眼。然后他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远处的公路上,一辆卡车驶过,车身上刷着标语:“五年计划——建设社会主义强大工业!”
历史在前进。
而在这个下午,在戈尔基村的一间房间里,两位革命者的对话,将为这前进的方向投下一束特殊的光。
韦格纳知道,从今天起,很多事情会改变。
他最后看了一眼列宁同志房间的那扇窗户,然后转身走向汽车。
在车上,他打开那本送给列宁同志的工人诗集。
第一页是柏林一位老印刷工人写的四行诗:
《致陌生的同志》
我们从未相见
但我们耕种同一片土地
那土地的名字叫未来
土地里的收成将属于所有孩子
韦格纳合上诗集。
车窗外,苏联的秋日原野在夕阳下泛着金色的光辉,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尽头。
而在那尽头之后,是德国,是欧洲,是正在等待被书写的整个世界。
(https://www.shubada.com/116867/41549458.html)
1秒记住书吧达:www.shubada.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shuba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