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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宝贝,你愿意么?


进入七月底后,沙市正式开启盛夏模式。

柏油路上的空气因高热而扭曲。

而距离时憬开始再次服药已近半年,药物能麻痹她过于丰富的情绪,偶尔仍有失控的时候,但她也靠着自己一次次熬了过来,连秦天川都说最近她的状态控制得不错。

自陆礼从墨尔本回来后,工作越来越忙,陆家早晚餐桌上渐渐看不到他的身影,偶尔周末会带着楼心月回来吃饭。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在交往。

连时憬也接受了这个现实。

反倒是费兰来陆家吃了两顿晚饭后,委婉地说不太习惯与这么严肃的两位男士用餐,之后就不太常来陆家,更喜欢约时憬出门玩。

费兰与那一众朋友精通玩乐。

玩乐内容在圈子里算是健康阳光向上的类型。

他们会去海边冲浪,去徒步溯溪,包游艇出海——自从与费兰交往后,陆母与陆礼取消了她禁止在外过夜的限制,时憬彻底融入他们的小圈子里。

时憬与费兰交往这件事,也没有瞒着朋友。

两人会住同一间房。

会拥抱、亲吻。

时憬不再依赖幻觉。

或许是察觉到时憬仍未做好准备,费兰迟迟没有进行到下一步,哪怕在他抱着自己浑身滚烫、粗喘着气时,也只是用力亲她两下后,起身去卫生间冲凉,压制欲望。

然后出来时湿漉漉、委屈巴巴地看她。

费兰阳光、热情,像一束炙热的阳光,强行照入她灰暗的生活。

他是极好的朋友。

更是趋近完美的男友。

越是这样的次数多了后,时憬累积的愧疚几乎快盖过理智,或许就差一个契机,推动着时憬愿意继续下去。

但没想到,契机会来得这么快。

一次泳池派对结束后,费兰开车送时憬回陆园。

时憬转达陆母的晚餐邀请。

费兰客客气气的回绝。

他实在有些应付不过来亲爱女朋友的父亲和哥哥,实在太令人亚历山大了。

好在时憬并不要求他必须参加,这也让费兰松了一口气。

他绅士的绕到副驾驶门外,手抵在车顶,扶着时憬下车,如此殷勤的架势,只有在交往初期才出现过。

时憬好奇地看他。

费兰揽着她纤细的腰肢,“后天是我的生日。”

时憬微笑着回道,“我知道啊,礼物已经准备好了,大家有商量好在哪儿帮你庆祝生日么?”

费兰低下头,高挺的鼻尖轻轻蹭着她的。

外国人的浪漫细胞,让他们精通于如何调情。

“我拒绝了他们的生日派对。”

时憬克制呼吸,面对费兰的亲近,她仍有些不自在的僵硬,“你…为什么拒绝啊?是那天另有安排么?”

“这是你陪我度过的第一个生日,我只想和你一起度过,”他的眼神炙热,语气带着外露的期盼,“我已经预约好了餐厅和…酒店,宝贝,你愿意么?”

生日。

餐厅。

酒店。

愿意么?

时憬再如何迟钝也能明白费兰在确认的,不止是愿不愿意陪他过生日,而是愿不愿意完全接受他,愿不愿意完成最后一步。

短短十秒钟。

对费兰而言如此煎熬。

他压在女友腰窝处的手掌甚至都紧张得渗出汗来。

他想要尊重女友的慢热。

但他也是男人,而且已经给了女友足够长的时间来接受自己的肢体接触,这是他从未给过任何人的耐心。

如果女友拒绝了他,他想自己真的会伤心,也会再一次考虑,他是否真的适合拥有这颗始终捂不热的星星。

在费兰一眼不眨地注视下,时憬缓缓点头。

费兰的生日,这或许就是那个契机。

她想要试一次。

或许——

一切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也没有那么恐怖。

在她点头答应后,费兰立刻笑得合不拢嘴,两条胳膊勒着她的腰,激动地抱着她旋转,若不是时憬吓得猛拍他的肩膀,费兰都想要掐着她腋窝把人举起来了。

离开时,费兰还反复确认她会不会反悔。

时憬难得被问得脸红。

恼羞成怒地把人赶走了。

转头还没走进客厅,手机就收到了费兰的信息。

费兰:宝贝,今天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三天之一!

时憬配合着询问:除了今天,还有哪两天?

费兰:后天我的生日

费兰:排在第一的是你答应和我交往的那天

哪怕知道外国人擅长说情话,时憬也仍被肉麻到了,回了一个表情包。

恰好人都到齐,大家落座吃饭。

陆母在客厅里早就看见了女儿和费兰又亲又抱,进来后还拿着手机不松手,笑着打趣道:“刚分开就发信息,既然这么舍不得,怎么不叫人一起来吃完饭呢。”

时憬收起手机,轻声解释:“他有事忙去了。”

陆父哼了声,“大晚上的能有什么紧——”

自然被陆母从桌子底下踩了脚,眼神示意了下坐在陆礼身边的楼心月,当着儿子女朋友的面说这些话也不怕被人笑话。

陆父倒吸了口凉气,挪开了些脚,“大家动筷吃吧,陆礼,多照顾点心月。”

陆礼并未应声,用公筷夹了菜放到楼心月的碗中,“多吃些。”

楼心月柔声回谢谢。

时憬坐在他们对面,哪怕垂眸,也挡不住二人的举动。

她嚼着青椒,舌尖微微发苦。

但心脏早已不会疼了。

吃到一半时,陆母才发现今晚的餐桌格外冷清。

女儿不太说话,连楼心月也沉默寡言。

陆母用公筷给楼心月夹了菜,关切问道:“心月今天是身体不舒服么,怎么都不说话了?”

陆父立即反应过来,询问道:“你们宣城的工厂还在停工?”

陆母疑了声,“怎么停工了?上周来的时候不是已经开始外围收工了么?”她说完后,自然也看向楼心月。

楼心月迟疑,咬了下唇。

陆母见状,便说:“如果觉得为难就不要说了,快吃饭。”

楼心月放下筷子,语气真挚地回道:“伯母不是外人,我并未觉得为难,只是怕这件事吓到了您。”

眼前的楼心月如此郑重其事,反而让陆母笑了。

“你这么说我倒是好奇非要听听了,什么事情能吓到我。”陆母一边语气随意地说着,一边还不忘夹菜照顾时憬,柔声说着,“上次见你爱吃,这些是我让阿姨在后面花园里开了块地特地种的小青菜,不是外头买的,又嫩又甜,你多吃点。”

时憬很捧场的都吃了。

笑盈盈的悄声回应:“真的好甜,世上只有妈妈好~”

陆母被哄的嘴角高高翘着。

心里已经开始想着,明天让阿姨再在花园里垦一块地,种些菠菜,菠菜补铁,女孩子多吃些对身体好,至于青菜、菠菜和她精心打理多年的浪漫花园搭不搭,早已被陆母抛之脑后。

楼心月适时开口,“厂房上周刚封顶了,开始重整外围规划,预埋充电车位的电缆时,从、从底下翻出些人骨——”

“哐当——”

这句话冷不防冒出来,吓得陆母手中的勺子掉进碗里。

时憬抽了纸,擦去陆母手背上溅到的汤汁。

陆父也关心看着妻子:“若云,没事吧?”

陆母握住女儿的手,这会儿人也冷静下来,回了句没事,而后继续问楼心月,“怎么会在那块地下面挖出这些,查清楚了吗?警察怎么说?”

楼心月蹙着眉,“我爸爸第一时间就找在公安系统里的人帮忙了,警察那边还在继续查,根据法医初步给出的信息是已经埋了至少八年以上,那些东西完不完整、是不是同一个人的还要等鉴定结果出来,今天刚来消息说结果快出来了。”

但不论结果如何,刑事案件跑不了。

陆母沉默片刻:“等复工后,记得做场法事,总归不太吉利。”

楼心月:“谢谢伯母提醒,我们会安排的。”

陆礼冷静地开口:“当初你们那块地拿的就不太正当,记得自查所有手续、账目,等公安那边出来消息后,根据死者信息最好把经手人、承建方从上到下排查一遍。”

楼心月点头一一应下,“父亲和哥哥都很重视这件事,我们会尽快解决,不会耽误第一阶段的生产计划的。”

听着往下面去就是工作相关了。

陆母及时打断:“好了,晚上就不要说这些了,听得怪吓人的。”

陆父失笑,“是你要问的,这会儿说得害怕的也是你。”

两人一唱一和,正好把这件事带了过去。

时憬不喜楼心月,全程没听她在说什么,更没有注意到她某一瞬间看着自己怪异的目光。

吃完晚饭,时憬躲去厨房帮柳姨的忙。

只要楼心月在,时憬就不会和她争抢着陪陆母。

时憬才走了两步就被楼心月叫住,她拿着一个长条丝绒盒子递给时憬,笑容分外友善:“这只簪子是前段时间我和你哥哥出差一起看中的,想着你是杭县人,肯定适合旗袍,这簪子肯定也适合你的。”

时憬听出了楼心月言语间的暧昧与炫耀。

她勾了下唇,笑容未达眼底。

原来前几天陆礼没回家吃饭是出差去了。

原来——

他连出差礼物都不愿亲手给她了。

时憬接过盒子,麻木的道谢。

她去了厨房,柳姨不知去了哪儿,只有两只青黄色的大芒果放在料理台上,时憬随手放下盒子,拿了水果刀开始切果。

还在杭县时,时母经营着一家民宿。

时憬的周末寒暑假都会在民宿帮忙,如何切水果、摆果盘也是母亲教她的。

十五岁之前的时憬,早已被人间烟火腌渍入味。

到了陆家后,她逐渐习惯被人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也逐渐忘记了很多生活能力。

她以为自己能记得怎么切芒果才能既好看又方便客人食用,就能顺利地切出来,刚下划下第二刀时,捏着芒果皮的手指一滑,锋利的刀刃划开指腹。

鲜血顿时从伤口流出。

她愣了下。

手指出血了本该疼的。

她又是最怕疼的。

可为什么指腹见血的疼痛,还没心脏疼得厉害。

“时憬?”身后陆礼的声音靠近,“怎么是你在厨房?”

时憬回过神,打开水龙头想冲走血迹,仍被陆礼眼尖看见,他快步靠近,捏住她的手腕仔细看,在看清她指腹上近两厘米的口子时,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视线快速扫过料理台上的水果刀,确认伤口不深后,脸色冷得吓人,冷冷扔下一句站着别动后,转身出去拿医药箱进来。

看着她满手都是芒果黏腻的汁水,调好水龙头流水的温度后,才拉着她的手放到流水下,低着头,用手仔细地为她清洗去手上的汁水。

清洗干净后,又用纸巾擦干。

最后才打开医药箱,掰断碘伏棉签,动作细致而温柔地清理伤口。

直到消毒完成,陆礼才再度开口说话。

“时憬,你都几岁了?切到手了不知道怎么处理,还不知道叫人帮忙吗?”

“想吃芒果也不知道让柳姨帮忙?连这一会儿功夫都等不了?”

“我不过来……”

陆礼越说语气越重,训她的习惯又带了出来。

时憬站着,安静地听兄长语气严厉地训斥自己,也安静地看着他动作温柔地替自己包扎。

她想原来陆礼还会担心啊。

这一瞬,眼前的陆礼仿佛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个兄长,兄长的态度、语气动作都如此自然,仿佛他们之间从未发生那么多的事情过。

可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陆礼注意到她的安静,下意识放柔了语气,问道:“很疼么?怎么不说话?”

时憬摇头,说一点也不疼。

或许是她眼中流露的情绪太多,让陆礼终于察觉到了什么,他才意识到自己又忍不住关心的妹妹的动作,强行收敛起温柔。

时憬这一次没有移开视线,眼神怔怔地望着他,眼中生出眼泪,轻声问:“哥,你会和楼心月结婚吗?”

陆礼松开手,语气平静,却也不复温柔,“会。好了,你先出去等着,我来切。”

会。

原来……会啊。

所以,他连礼物都不再为她买了。

时憬挤出笑容,看着陆礼说道:“后天是费兰的生日,我就不回家了。”她轻声说了这一句话,而后低下头,从陆礼身边离开。

直到时憬的脚步声远到听不见时,陆礼才想起自己要为妹妹切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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