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高育良的惊骇,最后的赌注
汉东省委家属院,一号楼。
书房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台灯。
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高育良,独自一人,坐在那张象征着他学者型官员身份的黄花梨木书桌后。
桌上,没有文件,没有书籍。
只有一瓶已经喝了大半的茅台,和一盒打开了的,白色的安眠药片。
浓烈的酒气和无边的死寂,将他整个人包裹。
他的脸色,灰败如死人。
天台上那沉闷的枪声,侯亮平临死前那怨毒绝望的眼神,还有他自己那一番慷慨激昂、大义灭亲的无耻证词,如同电影画面一般,在他的脑海里,反复播放。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不仅输掉了自己苦心经营一生的“汉大帮”,输掉了自己作为一名学者的清誉和尊严,更输掉了,他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良知和底线。
他亲手,将自己最得意的学生,送上了死路。
然后,像一条狗一样,摇着尾巴,向那个杀人凶手,献上了自己的忠诚。
强烈的自我厌恶和负罪感,像一条毒蛇,疯狂地啃噬着他的内心。
让他坐立难安,让他痛不欲生。
死了,或许就一了百了了。
高育良浑浊的目光,落在了那盒白色的药片上。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伸了过去。
只要,把这些药片,混着这杯酒,一起喝下去。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屈辱,就都结束了。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盒药片的时候。
桌上那部红色的,代表着他权力地位的保密电话,突然,发出了一阵刺耳的,急促的铃声。
高育良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像是被惊扰的困兽,抬起头,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部电话。
这么晚了,谁会给他打电话?
是沙瑞金?来宣布对自己的处理决定?
还是……叶正华那边的人,觉得留着自己这个污点,始终是个麻烦,准备来“清理”门户了?
高育令的心中,闪过无数个可怕的念头。
他不想接。
他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体面地,离开这个让他感到恶心和绝望的世界。
然而,那铃声,却像是催命符一般,锲而不舍地响着。
一声,又一声。
仿佛不把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就誓不罢休。
高育良的脸上,闪过一丝烦躁和挣扎。
最终,他还是伸出手,一把抓起了电话。
“喂!”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充满了不耐烦。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随即,传来一个,他既熟悉,又感到无比陌生的声音。
一个充满了亢奋,激动,甚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声音。
“高书记吗?我是李达康啊!”
李达康?!
高育良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怎么会给自己打电话?!
这个在白天,刚刚向新主子献上投名状,踩着自己和沙瑞金的脸,爬上高位的“新贵”!
他想干什么?
来向自己炫耀他的胜利?还是来……对自己这个失败者,进行最后的羞辱?
高育良的胸中,腾起一股无名之火。
他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达康同志,有事吗?”
他的语气,冰冷到了极点。
然而,电话那头的李达康,却仿佛丝毫没有感受到他的敌意。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热情洋溢”。
“高书记!我向您汇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祁同伟同志,他……他反了!”
“轰!”
这短短的一句话,如同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地劈在了高育良的天灵盖上!
他整个人,都懵了。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喝了太多酒,出现了幻听。
同伟……反了?
什么意思?
什么叫反了?
“李达康!你……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祁同伟反了?!”
高育良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不敢置信,都变了调。
“哎呀,高书记,您别激动,听我慢慢跟您说啊!”
李达康在电话那头,用一种“痛心疾首”,却又掩饰不住“喜悦”的语气,开始了他那影帝级别的表演。
他添油加醋地,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当然,在他嘴里,故事的版本,是这样的:
“我们京州市局,在掌握了赵瑞龙犯罪集团的确凿证据后,遵照省委沙书记和您的指示,连夜组织警力,对山水庄园,进行了突击抓捕。”
“行动,非常顺利。我们当场就将主犯赵瑞龙,以及他的一众党羽,全部抓获。”
“可谁能想到啊!就在我们准备收队的时候,祁同伟同志,他……他竟然,以省公安厅的名义,给我们京州市局,扣上了一顶‘武装叛乱’的帽子!”
“他还亲自下令,调动了省厅刑侦总队的人马,荷枪实弹地,来冲击我们的抓捕现场,妄图解救赵瑞龙!”
“高书记啊!您是不知道当时的场面有多危险!省厅的人,跟我们市局的人,都交上火了!枪声响成了一片!差一点,就酿成了自己人打自己人的惨剧啊!”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祁同伟同志,他一向是您的得意门生,是咱们汉东政法系统的标杆,他怎么会做出这种糊涂事呢?他这不光是公然对抗市委,对抗省委,他这是……在跟党和人民作对啊!”
“我第一时间,就像您,像沙书记,进行了汇报!但是,电话一直打不通。”
“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只好越级,向坐镇在咱们汉东的,那位……叶将军,求援了!”
“叶将军一听,勃然大怒!当即就派出了他的雷霆之师,不到五分钟,就控制了局面!”
“现在,祁同伟同志,已经被我们,‘保护’在了省厅大楼里。”
“高书记,您说,这事……该怎么办啊?”
李达康的这番话,七分真,三分假。
他巧妙地,将叶正华的“寻剑”行动,说成了是在他和沙瑞金、高育良的“指示”下进行的。
又将自己“先斩后奏”的越权行为,说成了是“万般无奈”之下的“求援”。
最后,还把这个烫手无比的山芋,直接甩给了高育良。
问他,该怎么办。
高育良呆呆地听着。
他的酒,已经全醒了。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他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李达康为什么要给他打这个电话了!
这不是报喜!
这是催命!
祁同伟,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指望,竟然,做出了如此愚蠢,如此疯狂的事情!
他竟然,为了救一个赵瑞龙,公然调动警察,去冲击抓捕现场?
他疯了吗?!
不!
他不是疯了!
他是被人,逼疯了!
是被白天在天台上发生的那一幕,给彻底逼疯了!
他以为,侯亮平死了,钟家倒了,下一个,就轮到他了。
所以,他狗急跳墙,选择了最极端,最愚蠢的方式,去做最后一搏!
高育良的心,在滴血。
他为自己有这样一个愚蠢至极的学生,而感到无尽的悲哀和绝望。
同时,他又对李达康,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这个人,太可怕了。
他不仅手段狠辣,而且心机深沉到了极点。
他明明可以直接拿下祁同伟,却偏偏要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打这个电话。
他这是在逼自己!
逼自己,再一次,做出选择!
是像白天那样,为了自保,再次和祁同伟,这个自己最后的学生,进行“切割”?
还是……
高育良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疯狂的念头。
李达康说,祁同伟是被叶将军的人,“保护”起来的。
他没有说,祁同伟被抓了,或者被杀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事情,也许,还有转机!
祁同伟,毕竟是省公安厅的厅长!是正厅级的干部!
就算他犯了天大的错,也不是李达康,甚至不是叶将军,能说杀就杀的!
他们,终究还是要走程序的!
只要人还活着,只要还没有被正式双规,那就……还有希望!
高育良那双已经死寂的眼睛里,瞬间,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却又无比疯狂的光芒!
他不能再切割了!
如果连祁同伟都保不住,那他这个“汉大帮”的领袖,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到时候,李达康也好,沙瑞金也好,想怎么揉捏他,就怎么揉捏他!
他必须,做最后一搏!
“达康同志!”
高育良的声音,瞬间,变得无比的沉稳和威严,又恢复了那个政法委书记的身份。
“这件事情,性质太严重了!”
“我命令你,立刻停止你的一切行动!”
“祁同伟同志,是省管干部,他的问题,必须由省委,由省纪委来调查处理!你一个京州市,没有这个权力!”
“我现在,就去省委,找沙书记!我们会立刻成立联合调查组,进驻省厅和你们京州市局!”
“在此之前,你必须保证祁同伟同志的绝对安全!他如果少了一根汗毛,我唯你是问!”
说完,高育良“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猛,甚至带倒了桌上的那瓶茅台。
酒水,洒了一地。
但他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他看着地上那盒白色的安眠药,眼神里,闪过一丝自嘲的冷笑。
想死?
太便宜自己了!
只要还没到最后一刻,他高育良,就还没输!
他迅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衣领,恢复了往日的体面和威严。
然后,他抓起桌上的另一部,加密程度更高的,黑色的卫星电话。
他颤抖着手,拨通了一个,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再联系过的号码。
一个,来自京城的号码。
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赌注了。
赢了,他或许,还能保住祁同伟,保住他自己。
输了,那他们师生二人,就一起,下地狱!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那头,传来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
“喂,哪位?”
高育良深吸一口气,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老书记……是我,育良啊……”
“汉东……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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