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举人归家
日头慢慢爬高,秦德昌又一早就坐在村口等候,身下是孙子特意搬来的老竹椅。
路两旁,野草已见了衰黄,风过时,瑟瑟地抖。
儿媳王氏端着个粗瓷药碗,又一次走了过来喊道:“爹,这药,您好歹抿一口。外头有风。咱回屋等吧,浩然他们要回来,进了家门,头一个见的肯定是您。”
秦德昌摇了摇头,视线未曾从那土路上挪开半分:“就这儿…这儿敞亮,看得远。估摸着…快到了。”
王氏不再劝,只觉鼻尖发酸。
太清楚公公这执拗的脾气了,更懂得他盼这一天,盼了多久。
默默上前,将手里一件衣物又往公公身上披了披。
自从喜报传来,只要天气稍好,就让孙儿搬着椅子到村口坐下,望眼欲穿。
谁都明白,他在等什么。
几个孩童,约莫是中午刚下了学堂,追逐打闹着跑到村口。
看见竹椅上的秦德昌,他们立刻收了声,挤在一堆,互相用胳膊肘捅着,挤眉弄眼,压低着嗓子窃窃私语:
“看,太公又在等解元公啦!”
“解元公今天真能回来吗?我娘说,解元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哩!”
“我爹说,浩然大哥哥回来,咱们村以后就不一样了……”
正嘀咕着,秦德昌似乎被他们的声音惊动,目光看过去。
孩子们像是林间受惊的麻雀,呼啦一下,嬉笑着四散跑开了,只留下孩童的笑声在空旷的村口回荡。
日头渐渐爬到了正头顶,晒得人有些发晕。秦德昌觉得眼皮越来越沉。
正恍惚间,视野的尽头,乎出现了几个移动着的黑点。
昏沉的睡意瞬间消散,努力眯起昏花的老眼,不是幻觉!黑点在动,在缓慢但确实地变大,渐渐地,能分辨出是车马的轮廓,一辆,两辆,后面似乎还跟着一辆!
正朝着村子的方向,稳稳地驶来,车后拖起淡淡的黄尘。
“是…是回来了吗?”
骡车越来越近,孩子们也高呼起来:“快看,大车!是解元公回来啦!”
听到声音的人,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跑到村口等候。
三辆骡车在村口缓缓停住,拉车的骡子喷着响鼻。
第一辆车的帘子一掀,一个身着举人服的年轻身影利落地一跃而下。
身姿挺拔,面容虽带倦色,却目光清朗,正是近两年未归的秦浩然。
故乡的风物似乎依旧,低矮的土墙茅舍,熟悉的乡音面孔。
秦浩然的目光迅速扫过簇拥而来的族人,直到定格在那张老竹椅上,叔爷秦德昌正挣扎着想要站起,被身边的王氏和孙儿秦嘉树搀扶着,正望着自己。
秦浩然心头猛地一酸,穿过人群,快步上前,在秦德昌面前毫不犹豫地蹲下身,单膝点地,仰起头:“叔爷,不孝侄孙浩然,回来了。您的孙儿…中举了。”
“好…好孩子,快起来!” 秦德昌伸出双手,去搀扶秦浩然的手腕。
“回来家就好,回家就好…”
围观的乡亲们这时也回过神来:
“真是解元公,回来了。”
“浩然娃出息了啊!这可是解元!咱们湖广省的头一名,祖坟冒青烟了!”
“我们老秦家往后可了不得了!”
大伯秦远山、秦安禾、秦禾旺、秦守业等人也陆续从后面的骡车上下来。
秦禾旺不等吩咐,便扯着嗓子对周围喊道:“各位叔伯婶娘,浩然还从府城给大家带回来些点心果子,晚点咱按家分了,都沾沾解元公的喜气,尝尝府城的鲜!”
他这一喊,更是将气氛推向高潮,一片欢腾。
秦浩然趁此机会,对秦守业使了个眼色。
秦守业会意,不用多说,立刻手脚并用地爬到村口一旁稍高的地方,双手拢在嘴边,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各位族人!静一静,听我说!解元公一路车马劳顿,风尘仆仆,先让他回屋歇歇脚,喝口水,安顿一下!
下午未时三刻,咱们祠堂前敲锣集合,浩然再来跟大伙儿好好说话,拜谢祖宗,也有从府城带回的一些薄礼分赠各家!现在大家先散了吧,让让路,让解元公先进家!”
族人虽还想多看看这解元公,但秦守业的话在情在理,族人便也笑着应和,慢慢向两侧让开一条通路:
“对对对,先让解元公歇着!这一路肯定累坏了!”
“未时三刻,祠堂前头,都记着时辰啊!谁也别晚了!”
“走了走了,先回去!”
族人说说笑笑,慢慢散去,但那气氛已胜过,过年的喜庆气氛。
秦浩然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快步走向第一辆骡车。
此时,镖师已放下了脚踏。
秦浩然恭敬地伸手,搀扶白医师下车。
秦守业也连忙上前,帮忙提着小药箱。
“白医师,这一路颠簸,实在辛苦您了。劳您大驾远涉乡野。这就是我的家乡,柳塘村。穷乡僻壤,条件简陋,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白医师千万海涵。”
白贺年也笑着回应:“村落傍水,格局自然,虽无市井繁华,却也清静安和,民风朴拙,甚好。医者父母心,不必如此客套。病患要紧,先安顿下来,老朽才好仔细诊视。”
秦浩然连忙称是,走到秦德昌身边,和秦守业一左一右搀扶,白贺年略后半步跟着,一行人穿过的村路,走向秦德昌居住的小院。
秦远山等人带着镖局骡车前往祠堂,卸下礼物。
进得堂屋,秦浩然扶着秦德昌在正中的椅上慢慢坐下,转身就要去张罗烧水沏茶。
秦德昌却一把拉住了浩然手腕道:“让你婶娘去弄。你坐下,让叔爷好好看看你…”
秦浩然依言,在紧挨着秦德昌旁边的条凳上坐下,也端详着叔爷。
秦德昌伸出手,想像秦浩然小时候那样,去摸摸他的头顶,但手伸到一半,在空中停顿了一下,似乎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器宇轩昂的少年,已是举人老爷,一省解元了。
这手,便转而落在了秦浩然的肩膀上,拍了拍。
“苦了你了…一个人在府城,人生地不熟,也没个亲人在跟前照应。念书是耗心血的活儿,科场更是熬人…瘦了,但也更精神了,像个顶天立地的大人了。” 话里满是心疼。
秦浩然忙低下头:“叔爷,是浩然不孝,未能早日归来,侍奉您床前,反倒让您为我牵肠挂肚,熬坏了身子。您的身子……”
秦德昌摆了摆另一只手,显然不愿多谈自己的病痛,冲淡此刻团聚的喜悦,也怕侄孙过于担忧。
岔开话题,开始讲述那场于柳塘村的解元报喜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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