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相认
李嬷嬷那一声“小主子!”在暖阁里激起深沉的回响。
她跪在顾山月榻前,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攥着顾山月的衣袖,浑浊的眼泪顺着深刻的皱纹蜿蜒而下,激动得浑身发颤。
顾山月心中凛然,面上却瞬间覆盖上一层恰到好处的惊愕与茫然,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嬷嬷这是何意?安夫人,您二位……是不是认错人了?”
安知微此刻也已泪盈于睫,她上前一步,不是扶起李嬷嬷,而是轻轻按住了顾山月微凉的手背,那触碰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情绪,声音却依旧带着颤抖的尾音:
“孩子,不会错……绝不会错!”她目光灼灼地凝视着顾山月,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里,“那日你病中,我无意间见你衣襟微敞,锁骨下那枚三瓣梅花胎记……与我那苦命的侄女琳琅自出生便带着的印记,位置、形状、大小,分毫不差!”
她语气笃定,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激动,继续解释道:“自那日起,我便存了心,却又怕……怕是空欢喜一场,更怕唐突了你。故而几番斟酌,才辗转寻回了琳琅的乳母李嬷嬷。”她看向跪在地上的老嬷嬷,眼中是全然的确信,“前日,我带李嬷嬷来瞧了你一眼,她当场便直道绝不会认错!我们这才敢……敢来与你相认!”
安知微将这段时间的顾虑、怀疑与最终的确认,毫无隐瞒地全盘托出,言辞恳切,逻辑清晰,这番坦诚,倒让顾山月心中原本竖起的冰墙,悄然融化了三分。
她查探到的信息,与安知微此刻所言,竟是严丝合缝。
“小主子!”李嬷嬷抬起泪眼,声音嘶哑却急切,“老奴是看着您出生的,抱着您长大的!您左腿内侧,靠近膝盖的地方,有个指甲盖大小的浅褐色疤痕,是您两岁那年学走路时,在侯爷书房不小心被矮凳绊倒,磕在紫檀木脚踏上留下的!当时出了不少血,可把侯爷和夫人心疼坏了,侯爷还因此罚了书房伺候的小厮三个月月钱!”
顾山月浑身猛地一僵!
这个疤痕极其隐秘,除了她自己,绝无第二人知晓!她从前也一直以为是幼时在谁家做工时受的伤,并未在意,而李嬷嬷竟能如此精准地道出位置、大小、甚至缘由!
如果说之前对“安琳琅”这个身份尚有最后一丝疑虑,此刻,随着这个唯有至亲贴身之人才可能知道的秘密被揭开,那最后一丝不确定,也如同阳光下的薄雾,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顾山月,竟真的是靖安侯府那位早已被众人认定不在人世的嫡女——安琳琅。
安知微见状,知道顾山月已经基本信了,连忙从身旁一个锦盒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卷略显陈旧,却保存完好的绢布画轴。
她缓缓展开,画上是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女童,穿着精致的锦缎小袄,梳着双丫髻,手持一个精致的布老虎,笑得眉眼弯弯,灵动可爱。那眉宇间的神韵,那笑起来嘴角微翘的弧度,仔细端详,竟与顾山月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这是……”顾山月的目光被那画像牢牢吸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这是你四岁时,你母亲亲手为你画的小像。”安知微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怀念与感伤,“原本一直挂在侯府祠堂,你父母的牌位旁边,是他们生前最珍视的念想……我这次,是特意请出来的,你瞧瞧,同你幼时样貌是不是一模一样。”
画像笔法纯熟,用色温暖,一笔一划都透着无尽的珍视,只有真心爱重才能将画像画的如此传神,连一处细微都不放过。
这……是母亲亲手为自己画的?母亲……母亲……
她仿佛能看到一个温婉美丽的夫人对着自己孩子温柔笑着描摹眉眼的模样。
顾山月一时怔忪,看着画像不由愣了神,那画像上的人,还像真与自己幼时有记忆后的样子十分相似。
看着画像上那被父母万千宠爱、无忧无虑的女孩,再对比自己颠沛流离、看尽世态炎凉的过往,一种巨大的、迟来的命运嘲弄感,如同冰锥般刺入顾山月的心脏。
她鼻尖一酸,强忍的泪水终于决堤。
“爹……娘……”她低声呢喃,这两个陌生又沉重的字眼第一次如此自然地从她口中溢出,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的心痛与委屈。
若说刚刚面对安知微与李嬷嬷的一切惊诧、欣喜的情绪都是假装的话,这一刻,她表露的真心实意的,她的心抛出冷静、防备与审视,松动了……她认了,无论前方是锦绣坦途还是龙潭虎穴,这血脉相连的身份,她认下了!
李嬷嬷见顾山月落泪,再也抑制不住,跪行上前,抱着她的腿,泣不成声地开始诉说侯爷与夫人这些年是如何疯魔般地寻找爱女:“小主子!您不知道侯爷和夫人找您找得有多苦!您刚丢那几年,侯爷像疯了似的,放下所有公务,亲自带着人天南地北地找,风吹日晒,落下一身的病!有一次在边陲小镇得到似是而非的线索,侯爷连夜策马赶去,路上遇到流寇,险些……险些就回不来了!回来时浑身是伤,却只攥着您小时候穿过的一只小鞋子,喃喃说‘不是我琳琅’……”
她抹了把泪,继续道:“夫人更是……眼睛都快哭瞎了!每年您生辰,她都会亲手给您做一套新衣裳,就放在您以前的房间里,盼着您哪天回来能穿上……她临终前还气若游丝地念叨您的名字,心疼您是不是在外面受苦了?口口声声对不起你……’”
这些具体而微、浸透着血泪的细节,不再是冰冷的调查资料,而是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刃,一刀刀凌迟着顾山月的心。
她不再是配合演戏,那汹涌而出的泪水,是为那对素未谋面却因她而耗尽生命、含恨而终的至亲父母,流淌的真正悲伤。
安知微看着侄女哭得不能自已,自己也陪着她落泪,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拍着她的背,声音温柔而坚定:“好了,好了,琳琅,不哭了……能找到你,兄嫂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慎重,带着全然的尊重,“孩子,如今既已确认了你的身份,姑姑想知道……你,可愿意认祖归宗?回到靖安侯府?”
顾山月伏在她肩头,泪水浸湿了她的衣襟。她抬起朦胧的泪眼,看着安知微那双写满关切与期待的眼睛,暗中收敛情绪,摆出一副六神无主的怯弱悲伤模样:“姑姑……我……我愿意。我只是……不知该如何做,一切都听姑姑的安排。”
她将选择权彻底交出,姿态柔弱,仿佛一只终于找到巢穴的雏鸟。
安知微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复杂难辨的光芒,随即被更深的怜爱覆盖。她紧紧握住顾山月的手,语气充满了保护欲与决心:“好!只要你愿意,剩下的事情,都交给姑姑!你是我兄嫂唯一的血脉,姑姑定会为你安排妥当,绝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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